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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湖風波惡(4)


  苗人鳳低聲道:「讓他們都進來。」胡斐道:「好!」取出火刀火石,又點燃了蠟燭,將燭臺放在桌上。只聽得大門外鐘兆文叫道:「鄂北鐘兆文、兆英、兆能三兄弟拜見苗大俠,有急事奉告。」苗人鳳「哼」了一聲,並不理睬。

  院子中的兩人一人執刀、另一人拿著一條三節棍,見苗人鳳雙目緊閉,睜不開來,知計已得售,同時搶進屋去,但震於「打逍天下無敵手」的威名,不敢貿然進襲。那持刀人向屋上一招手,叫道:「他眼睛瞎了!」屋上兩人大喜,一齊躍下。

  胡斐瞧這兩人身手矯捷,比先前兩人強得多,身形閃動,搶到了新來兩人背後,雙掌推出,喝道:「進去!」這一推力道剛猛,兩人不敢硬接,向前急沖幾步,跨過門坎,進了客堂。

  胡斐守在邊門之外,輕輕吸一口氣,對準燭火猛力吐出,波的一聲響,一股勁氣激射而去,一丈多外的燭火登時又熄了。客堂中黑漆一團。

  來襲的四人嚇了一跳,一怔之下,各挺兵刃向苗人鳳攻了上去。

  那女孩睡在苗人鳳懷中,轉過了身,問道:「爹,什麼聲音?是老狼來了麼?」苗人鳳道:「不是老狼,只是四隻小耗子。」聽到兵刃劈風之聲襲向頭頂,中間夾著鎖鏈扭動的聲音,知是三節棍、鏈子槍一類武器,怕兵刃拐彎,右手倏地伸出,抓住三節棍的棍頭一抖,那人「啊」的一聲,手臂酸麻,三節棍已然脫手。苗人鳳順手揮出,啪的一響,擊在他腰眼。那人立時閉氣,暈了過去。

  其餘三人兩個使刀、一人使一條鐵鞭,默不做聲地分從三面攻上。三人知苗人鳳視力已失,全憑聽覺辨敵,便不敢稍有聲響。

  那女孩道:「爹,耗子會咬人麼?」苗人鳳道:「耗子想偷偷摸摸地來咬人,不過見到老貓,耗子便只好逃走了。」那女孩道:「什麼聲音響?是刮大風嗎?爹,是不是要下雨了?」苗人鳳道:「是啊!待會兒還要打雷呢!」那女孩道:「雷公菩薩只打惡人,不打好人,是不是?」苗人鳳道:「是啊!雷公菩薩喜歡乖女孩兒。」苗人鳳左手護抱女兒,右手拆解三般兵刃,口中和女兒一問一答,竟沒將身旁三個敵人放在心上。

  那三人連出狠招,都給苗人鳳伸右手搶攻化解。一個使刀的害怕起來,叫道:「風緊,扯呼!」轉身出外,沖到門邊時,胡斐左腿掃出,將他踢倒在地,順手奪過了他手中單刀。

  苗人鳳道:「乖寶貝,你聽,要打雷啦!」一拳擊出,正中那使鐵鞭的下顎,砰的一聲,這人飛了起來,越過胡斐頭頂,摔入了院子。另一個使刀的武功最強,手腳滑溜,苗人鳳連發兩拳,竟都給他避開。苗人鳳生怕驚嚇了女兒,坐在椅上,並不起身追出。

  那人這時已明白苗人鳳眼睛雖瞎,自己可奈何他不得,又知守在門口那人也是個厲害腳色,自己困入小屋,變成了甕中之鼈。突然揮刀向苗人鳳猛砍,乘他側身避讓,閃身進了臥室。他晃亮火折,點燃床上紗帳,從窗中躥出,上了屋頂。

  紗帳著火極快,轉瞬之間,已濃煙滿屋。

  鐘兆文在門外叫道:「苗大俠,我三兄弟是來找你比武較量,但此時決不乘人之危,你放心便是。」鐘兆英見窗中透出火光,叫道:「起火,起火!」鐘兆能叫道:「賊子如此卑鄙。大哥、二哥,咱們先救火要緊。」三兄弟躍上屋頂。

  胡斐知鐘氏兄弟武功了得,非适才四人可比,苗人鳳本事再強,總是雙目不能見物,懷中又抱著女兒,定難抵敵,須得自己出手助他打發,大聲喝道:「無恥奸徒,不許進來!」

  那女孩道:「爹,好熱!」苗人鳳推開桌子,右足踢出,門板向外飛出四五丈。他抱著女孩踏出大門,向屋頂上的鐘氏兄弟招招手,說道:「下來動手便是。」他怕驚嚇了女兒,雖對敵人說話,仍低聲細氣。心中不自禁想到:八年之前,也是與鐘氏三雄對敵,也是屋中起火,也是自己身上有傷,只是陪著自己的卻不是女兒,而是後來成為自己妻子的姑娘。不,她沒陪,是在危急之際先逃出去了……

  胡斐見火勢猛烈,轉眼便要成災,料想苗人鳳必可支持得一時,倒是先救火要緊,拋下單刀奔進廚房,見灶旁並列著三隻七石缸,缸中都肥著清水,伸臂抱住了一隻,喝一聲:「起!」一隻裝了五六百斤水的大缸竟給他抱了起來。饒是他此時功力已臻一流好手之境,也不禁腳步蹣跚。他不敢透氣,奮力將水缸抱到臥室之外,連缸帶水,一併擲了進去。火頭給這缸水一澆,登時小了,但兀自未熄。

  胡斐又去抱了一缸水,走到臥室門外,正要奮力擲出,忽聽背後呼的一響,有人偷襲。原來先前為他踢倒的那人拾起地下單刀,向他背心砍落。胡斐雙手抱著水缸,無法擋格躲閃,便反腳向後勾踢。這一踢怪異之極,當年閻基學得這一招,連馬行空這等著名武師都難拆解,胡斐反腳踢出,正中那人小腹。那人連刀帶人飛了起來,掠過胡斐頭頂,跌人他抱著的水缸。

  他抱著那口裝滿了水的七石缸本已十分吃力,手上突然又加了一百五六十斤重量,如何支持得住?順手推出,水缸連人帶水一齊撞人火中。水缸破裂,只割得那人滿身是傷,好在火頭淋熄,才不致葬身火窟。

  胡斐將火救熄,正要出去相助苗人鳳,忽聽屋後傳來大聲喝罵,又有拳打足踢之聲,有兩人鬥得極是激烈,聽那喝罵的聲音,卻是劉鶴真所發,只聽他喝道:「好奸賊,給我上這個惡當!」

  胡斐心想:「他在跟誰動手?此人是罪魁禍首,說什麼也得將他抓住。」從後門奔將出去,只見劉鶴真正和一人近身糾纏,赤手廝打。這人便是縱火的那人。胡斐大是奇怪,心想今日之事當真難解,這兩人明明是一路,怎麼自相火並起來了?反正兩個都不是好人,縱身而前,施展大擒拿手,抓下去擒住了兩人後心要穴。兩人正自惡鬥,分不出手相抗,否則二人武功都頗不弱,也不能給他一拿便即得手。

  胡斐側耳沒聽到大門外有相鬥的聲音,生怕苗人鳳目光不便,遭了鐘氏兄弟毒手,眼見身旁有一口井,一手一個,將劉鶴真和那人都投入井中,又到廚房中抱出第三口大缸壓在井上,這才繞過屋子,奔到前門。

  但見鐘氏兄弟已躍在地下,與苗人鳳相隔七八丈,手中各拿著一對判官筆,卻不欺近動手。胡斐道:「苗大俠,我給你抱孩子。」

  苗人鳳正想自己雙目已瞎,縱然退得眼前鐘氏三兄弟,但「打遍天下無敵手」這外號太惡,生平仇家無數,只要江湖上一傳開自己眼睛瞎了,強仇紛至遝來,那時如何抵禦?性命勢必難保,那也罷了,只放心不下這個嬌女。他以耳代目,聽得胡斐卻敵救火,幹淨利落,智勇兼全,這人素不相識,竟如此義氣,女兒實可託付給他,問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與我可有淵源?」

  胡斐心想我爹爹不知到底是不是死在他的手下,此刻不便提起,說道:「丈夫結交,但重義氣,只須肝膽相照,何必提名道姓?苗大俠倘若信得過,在下便粉身碎骨,也要保護令愛周全。」

  苗人鳳道:「好,苗人鳳獨來獨往,生平只有兩個知交,一位是遼東大俠胡一刀,另一位便是你這個不知姓名、沒見過面的小兄弟。」說著抱起女兒,遞了過去。

  胡斐雖與他一見心折,但唯恐他是殺父仇人,恩仇之際,實所難處,待聽他說自己父親是他生平知交,心頭一喜,雙手接過女孩,見她約莫七八歲年紀,生得甚是嬌小,抱在手裏,又輕又軟,淡淡星光之下見她合眼睡著,呼吸低微,嘴角邊露著一絲微笑。

  鐘氏三雄見胡斐也在此處,又與苗人鳳如此對答,都感奇怪。

  苗人鳳斯下一塊衣襟,包在眼上,雙手負在背後,低沉著嗓子道:「無恥奸賊,一齊上吧。我女兒睡著了,可莫大聲吵醒了她。」

  鐘兆文踏上一步,怒道:「苗大俠,當年我徒兒死在你手下,我兄弟來跟你算賬,後來得知我徒兒覬覦別人利器,行止不端,死有應得,這事還得多謝你助我清理門戶。」苗人鳳「哼」了一聲,道:「說話小聲些,我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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