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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寶刀和柔情(2)


  南仁通若有所悟,哼了一聲,捧著刀轉身回房。補鍋匠見他意欲進房,又激一句:「若是老爺輸了,小人怎敢要老爺的腦袋?不如老爺招小人做個女婿吧!」眾人有的嘩笑,有的斥他胡說。南小姐氣得滿臉通紅,不再相勸,賭氣回房去了。

  南仁通緩緩抽刀出鞘,刃口只露出半尺,已見冷森森的一道青光激射而出,待那刀刃拔出鞘來,寒光閃爍不定,耀得眾人眼也花了。南仁通不理那補鍋匠,只跟「調侯兄」說話,說道:「調侯兄,我這口刀,有個名目,叫做『冷月寶刀』,你瞧清楚了。」

  補鍋匠湊近看去,見刀柄七用金絲銀絲鑲著一鉤眉毛月之形,說道:「老爺的刀好,小人的好像及不上,就不用比了。」

  苗人鳳見眾人言語相激,南仁通取出寶刀,心下已自了然,原來這幾人均是為這口寶刀而來。學武之士把寶劍利刃看得有如性命一般,身懷利器,等於武功增強數倍。他有如此一口寶刀,無怪眾人眼紅。不過他是文官,這刀卻從何處得來?這些人卻又如何知曉?苗人鳳初時提防這幾人陰謀對付自己,一直深自戒備,現下既知他們是想奪寶刀,心下坦然,登時從局中人變成了旁觀客。但見寶刀一出鞘,那「調侯兄」、店伴、腳夫、車夫、補鍋匠一齊湊攏。苗人鳳知道這五人均欲得刀,巧礙著旁人武功了得,這才不敢貿然動手,否則以南仁通手無縛雞之力,這把刀早已讓人奪去,哪裏等得到今日?

  南仁通恨那補鍋蒔口齒輕薄,本要比試,但見他那把刀鋒銳無比,也非常物,倘若鬥個兩敗俱傷,豈非損傷了至寶?於是說道:「你知道就好,下次可還敢胡說八道麼?」正要還刀入鞘,那「調侯兄」突然一伸手,將刀奪過,嚓的一聲輕響,與補鍋蒔手中利刃相交,補鍋匠的刀刃斷為兩截,接著又是當的一響,上半截刀身落地。補鍋匠、腳夫、車夫、店伴四人一齊搶過,將「調侯兄」四下圍住。「調侯兄」雖寶刀在手,卻寡不敵眾,將刀還給了南仁通,翹拇指說道:「好刀,好刀!」南仁通臉上變色,責備道:「咳,你也太過魯莽了!」見寶刀無恙,這才喜孜孜地還刀入鞘,回房安睡。

  苗人鳳知适才五人激南仁通取刀相試,那是要驗明寶刀的正身,不出一日,五人就有一場流血爭鬥。他雖俠義為懷,但見那南仁通橫行霸道,不是好人,這把刀只怕也是巧取豪奪而得,心想我自去祭墓,不必理會他們如何黑吃黑地奪刀。

  次日絕早起來,只見南仁通已然起行,補鍋匠等固然都已不在店內,連那店伴也已離去。一問之下,這人果然是昨天傍晚才到的惡客,給了十兩銀子,要喬裝店伴。苗人鳳暗暗歎息:「常言道:謾藏誨盜,果然不錯。」結了店賬,上馬便行。

  馳出二十餘里,忽聽丙面山谷中一個女子聲音慘呼:「救命!救命!」正是南小姐的聲音。苗人鳳心想:「這些惡賊奪了刀還想害人,這可不能不管。」一躍下馬,展開輕身功夫循聲趕去,轉過兩個彎,只見雪地裏殷紅一片,南仁通身首異處,死在當地。那冷月寶刀橫在他身畔,五個人淮也不敢伸手先拿。南小姐卻給補鍋匠抓住了雙手,掙扎不得。

  苗人風隱身一塊大石之後,察看動靜。只聽「調侯兄」道:「寶刀只一把,卻有五個人想要,怎麼辦?」那腳夫道:「憑功夫分上下,勝者得刀,公平交易。」「調侯兄」向南小姐瞧了一眼,說道:「寶刀美人,都挺難得。」補鍋肢道:「我不爭寶刀,要了這姑娘就是啦。」店伴冷笑道:「也不見得有這麼便宜事兒。武功第一的得寶刀,第二的得美人。」腳夫、車夫齊聲道:「對,就這麼著。」店伴向補鍋匠道:「老兄,勞駕放開手,說不定在下功夫第二,這是我的老婆!」「調侯兄」笑道:「正是!」轉頭厲聲向南小姐道:「你敢再嚷一聲,先斬你一刀再說!」補鍋匠放開了手。南小姐伏在父親屍身之上,抽抽噎噎地哭泣。那車夫笑道:「小姐,別哭啦。待會兒就有你樂的啦!」伸手去摸她臉,神色輕薄。

  苗人風瞧到此處,再也忍耐不住,大踏步從石後走了出來,低沉著嗓子喝道:「下流東西,都給我滾!」那五人吃了一驚,齊聲喝道:「你是誰?」苗人鳳生性不愛多話,揮了揮手,道:「一齊滾!」補鍋匠性子最為暴躁,縱身躍起,雙掌當胸擊去,喝道:「你給我滾!」苗人鳳左掌揮出,以硬力接他硬力,一推一揮,那補鍋匠騰空直飛出去,摔在丈許之外,半天爬不起身。

  其餘四人見他如此神勇,無不駭然,過了半響,不約而同地問道:「你是誰?」苗人鳳又揮了揮手,這次連「滾」字也不說了。

  那車夫從腰間取出一根軟鞭,腳夫橫過扁擔,左右撲上。苗人鳳知這五人都是勁敵,聯手攻來,一時之間不易取勝,因此一出手就是狠招,側身避過軟鞭,右手疾伸,已抓住扁擔一端,運力揮抖,喀喇一響,棗木扁擔斷成兩截,左腳飛出,將那車夫踢了一個筋斗。那腳夫欲待退開,苗人鳳長臂伸處,已抓住他後領,大喝一聲,奮力擲出,那腳夫猶似風箏斷線,竟跌出數丈之外,騰的一響,結結實實地摔人雪地。兩人受傷摔倒,一時爬不起身。

  那「調侯兄」知道難敵,說道:「佩服,佩服,這寶刀該歸閣下。」一面說一面俯身拾起寶刀,雙手遞過。苗人鳳道:「我不要,你還給原主!」那「調侯兄」一怔,心想:「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人?」一抬頭,見他臉如金紙,神威凜凜,突然想起,說道:「原來是金面佛苗大俠?」苗人鳳點了點頭。「調侯兄」道:「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栽在苗大俠手裏,還有什麼話說?」又將寶刀遞上,說道:「小人蔣調侯,三生有幸,得逢當世大俠,這寶刀請苗大俠處置吧!」苗人鳳最不喜別人囉唆,心想拿過之後再交給南小姐便是,伸手握住刀柄。

  他正要提手,突聽嗤嗤兩聲輕響,腿上微微一疼。蔣調侯躍開丈餘,向前飛跑,叫道:「他中了我的絕門毒針,快纏住他。」苗人鳳聽到「絕門毒針」四字,口中「哦」了一聲,暗道:「貴州蔣氏毒針天下聞名,今番中了他的詭計。」心知這暗器劇毒無比,當下深吸一口氣,飛奔而前,頃刻間趕上蔣調侯,一把抓住,伸指在他脅下一戳,已閉住了他穴道,拋在地下。

  腳夫、車夫等本已一敗塗地,忽聽得敵人中了毒針,無不喜出望外,遠遠圍著,均不逼近,要待他毒發自斃。苗人鳳一口氣不敢吞吐,展開輕功,疾向腳夫趕去。那腳夫嚇得魂飛魄散,捨命狂奔。苗人鳳趕到他身後,右掌擊去,正中背心,登時將他五臟震裂。此掌擊出後腳下片刻不停,瞬息間追到車夫身前。那車夫揮動軟鞭護身,只盼抵擋得十招八招,挨到他身上毒性發作。苗人鳳哪裏與他拆什麼招,蒲扇般大手仲出,抓住軟鞭鞭梢,神力到處,一奪一揮,軟鞭倒轉過來,將他打得腦漿迸裂。

  苗人鳳連斃二人,腳上已自發麻,此是生死關頭,不容有片刻喘息,但見店伴與補鍋匠都已在數十丈外,二人是一般的心思,盡力遠遠逃開,以待敵人不支。苗人鳳本來不欲傷人性命,但此時只要留下一個活口,自己毒發跌倒,就是把自己性命交在他手裏。於是咬緊牙關,手握軟鞭,追趕店伴。那店伴甚為狡猾,盡揀泥溝陷坑中奔跑。但苗人鳳的輕功何等了得,一轉眼已自追上。那店伴眼見難逃,回身提著匕首撲到。苗人鳳立刻回頭轉身,向後一腳倒踹,瞧也不瞧,立即提氣追趕補鍋匠。這一腳正中店伴心窩,踢得他口中狂噴鮮血,仰天立斃。

  那補鍋匠武功雖不甚強,但鄂北鬼見愁鐘家所傳輕功卻是武林一絕。苗人鳳追奔逐北,毒氣發作更快,腳步已自蹣跚,竟追趕不上。補鍋匠見他一顛一躓,心中大喜,暗想:「老天保佑,叫我垂手而得寶刀美人。」思念未定,突聽半空呼呼風響,一條黑黝黝的東西橫空而至,待欲閃躲,已內不及。原來苗人鳳知道追他不上,最後奮起神力,擲出軟鞭。這條鋼鑄軟鞭從面門直打到小腹,補鍋匠立時屍橫雪地。此時苗人風也已支援不住,終於一跤摔倒。

  南小姐伏在父親屍上,眼見這場驚心動魄的惡戰,嚇得呆了,最後見苗人鳳倒下,忙走上相扶,但苗人鳳身軀高大,她嬌弱無力,又怎扶得起來?苗人風神智尚清,下半身卻已麻木,指著蔣調侯道:「搜他身邊,取解藥給我服。」南小姐依言搜索,果然找到一個小小瓷瓶,問苗人鳳道:「是這個麼?」苗人鳳昏昏沉沉,已自難辨,道:「不管是不是,服……服了再說。」

  南小姐拔開瓶塞,將小半瓶黃色藥粉倒在左掌,送入苗人風口裏。苗人鳳用力吞下,說道:「快將他殺了!」南小姐大吃一驚,道:「我……我不敢……殺人。」苗人鳳厲聲道:「他是你殺父仇人。」南小姐仍道:「我……我不敢……」苗人鳳道:「再過幾個時辰,他穴道自解。我受傷很重……那時咱兩人死無葬身之地。」

  南小姐雙手提起寶刀,拔出刀鞘,眼見蔣調侯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她自小殺雞殺魚也是不敢,這殺人的一刀如何砍得下去?

  苗人風大喝:「你不殺他,便是殺我!」南小姐吃了一驚,身子一顫,寶刀脫手掉下。這刀砍金斷玉,刃口正好對準蔣調侯的腦袋。只聽得南小姐與蔣調侯同聲大叫,一個昏暈,軟軟摔下,跌在苗人鳳身上,另一個的腦袋已讓寶刀劈開。

  苗人鳳想到此處,懷中幼女忽然「嚶」的一聲醒來,哭道:「爸爸,媽呢?我要媽。」苗人風還末回答,那女孩一轉頭,見到火堆旁的美婦,張開雙臂,大叫:「媽媽,媽媽,蘭蘭找你!」歡然喜躍,要那美婦來抱。

  四周眾人聽那幼女先叫苗人風「爸爸」,又叫那美婦「媽媽」,都大感驚異,心想這美婦明明是田歸農之妻,怎麼又會是苗人鳳之女的母親?那女孩這兩聲「媽媽」一叫,大廳中緊張的氣勢又自濃了幾分。幾十個大人個個神色沉重,那女孩卻歡躍不已。

  那美婦站起身來,走到苗人鳳身旁抱過孩子。那女孩笑道:「媽媽,蘭蘭找你,你抱蘭蘭回家。」那美婦緊緊摟著她,兩張美麗的臉龐偎倚在一起。女孩在夢中流的淚水還沒幹,這時臉頰上又添了母親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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