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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不傳傳百變 無敵敵千招(7)


  程青竹道:「我們難得走一趟鏢,沙寨主一定不給面子,那有什麼法子?大家爽爽快快,刀槍上見真章吧。」褚紅柳轉頭道:「沙老弟你說呢?」沙天廣道:「咱們山東好漢,不能讓人家上門欺侮。」這話明明是把褚紅柳給拉扯在一起了。

  程青竹道:「咱們大夥齊上呢,還是一對一地較量?沙寨主劃下道兒來,在下無不從命。」沙天廣陰陽扇倏地張開,嘿嘿連聲,問褚紅柳道:「褚莊主你怎麼說?」

  褚紅柳自得淮陰雙傑報信,本想獨吞珍寶,但得訊較遲,已然慢了一步,他人手單薄,這時只想厚厚的分得一份。他知青竹幫中好手不少,幫主程青竹享名多年,決非庸手,也不願開罪於他,便道:「既然這樣,比畫一下是免不了的啦。群毆多傷人命,大家本來無冤無仇,又何必傷了和氣?讓兄弟出個主意怎樣?」程青竹和沙天廣齊聲道:「褚莊主請說。」

  褚紅柳提起煙袋,向十輛大車一指,說道:「這裏有十口箱子。咱們山東北直隸各派十個人,一共比試十場,點到為止,不可傷害人命。勝一場,取一口箱子,最是公平不過。咱們就算閑著無事,練練武功,印證觀摩。得到箱子,那是彩頭。得不著,反正不是自家東西,也不傷脾胃。兩位瞧著怎樣?」

  程青竹覺此法甚佳,首先叫好。沙寨主心中對程青竹本就忌憚,瞧他青竹幫有備而來,部勒嚴整,遠勝於山東群盜的烏合之眾。決戰實無勝算,又想:「我叫每寨派人上陣,勝了是他們本事,那本是要分給他們的,敗了也跟本寨無關。我和譚老二出陣,決不會敗,總可奪到兩箱。另一箱讓褚莊主自己去取。」當下也應承了。

  雙方收隊商量人選。褚紅柳命人在鐵箱上用黃土寫上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個大字號碼。袁承志和青青由得群盜胡搞,毫不理會。程青竹見兩人並無畏懼之色,倒有些奇怪,不由得向他們望了幾眼。群盜圍成個大圈子,褚紅柳在中間作公證。

  第一陣山東群盜先派人出陣,雙方比拳。兩人都身材粗壯,膂力甚大,砰砰砰砰地打了好一陣。北直隸那人腳下讓對方一勾,撲地倒了。跳起來待要再打,褚紅柳搖手止住,在「甲」字號的鐵箱上寫了個「魯」字。山東勝了第一陣,群盜歡聲雷動。

  第二陣北直隸派人出來。沙天廣識得他是鐵沙掌好手,但己方譚二寨主還勝他一籌,心想機不可失,忙叫譚二寨主上陣。兩人掌法家數相差不遠,譚二寨主功力較深,拆了數十招,一掌打在對方臂上,那人臂膀再也舉不起來。山東又勝了一陣。

  山東群盜正自得意,哪知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四陣全輸了,四隻鐵箱上都寫了個「直」字。第七陣比兵刃,山東殺豹崗侯寨主提了一柄潑風九環刀上陣,威風凜凜,果然一戰成功,把對方的手臂砍傷了。

  褚紅柳心想眼前只剩下三隻鐵箱,再不出戰,給雙方分完了,自己豈非落空?第八陣由青竹幫派人先出,自己便作為魯方人馬出戰,拿只鐵箱再說。於是對沙天廣道:「沙老弟,對方越來越厲害了,下一陣我給你接了吧。」沙天廣知他絕不能空手而歸,就道:「全仗褚莊主給咱們山東爭面子。」只見對方隊中出來一人,褚紅柳不覺一呆。

  原來出來的竟是那少女阿九,她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手裏也沒兵刃,只握著兩根細細的竹杆。褚紅柳心想我是武林大豪,豈能自失身份,去跟這小姑娘廝拼。本已跨出數步,又退了回來,對沙天廣道:「你另外派人吧。下一陣我接。」沙天廣知他不願跟這女孩兒交手,那是勝之不武,叫道:「哪一位兄弟興致好,陪這小妞耍耍。」

  群盜中躥出一人,身高膀闊,面皮白淨,手提一對判官筆,正是山東八寨中黃石坡寨主秦棟。這人風流自賞,見那少女美貌絕倫,雖然年幼,但豔麗異常,不禁心癢難搔。聽得沙天廣叫喚,忙應聲而出。沙天廣微微一笑,說道:「咱們這些人中,也只你老弟配得上。」

  秦棟故意賣弄,陡然躍起,輕飄飄地落在阿九面前。他本想炫耀一下輕功,再說幾句便宜話,哪知足剛著地,眼前青影晃動,一根青竹杆已刺向胸口要穴,杆來如風,迅捷之極。秦棟使判官筆,自然熟悉穴道,這一下大吃一驚,左筆格架,眼見對方左手竹杆又到,百忙中撲倒打滾,這才避開,但已滿頭灰土,一身冷汗。山東群盜見阿九小小年紀,武功竟如此了得,都感驚詫。袁承志和青青也大出意外,互相對望了幾眼。

  只見阿九手中竹杆使的是雙槍槍法,竹杆性柔,盤打挑點之中,又含著軟鞭與大杆子的招數,百忙中還找敵人穴道。秦棟心想連一個小小女娃子也拾掇不下,哪裏還能在山東道上立足?心中焦躁,判官雙筆愈使愈緊。阿九突然左手杆在地下一撐,便即飛起,落下右手竹杆在地下再撐,又再躍起,左手杆居高臨下,俯擊敵人。秦棟不知如何抵禦,不住倒退,一個疏神,被阿九一杆點在肩貞穴上,左臂一麻,判官筆落地,滿臉通紅,敗了下去。

  阿九正要退下,褚紅柳大踏步出來,叫道:「姑娘好了得,待我領教幾招如何?」阿九笑道:「我正玩得還沒夠,褚伯伯肯賜教,那是再好沒有。褚伯伯使什麼兵刃?」褚紅柳笑道:「大人跟小孩兒玩耍,還能用兵刃嗎?就是空手接著。」

  他在一旁觀戰,心想這小女孩兒已如此厲害,下面兩陣,對方必定更有高手,不如攔住她打一陣,先贏只鐵箱再說。青竹幫眾人覺得阿九連鬥兩陣,未免辛苦,早有三人躍出,均要接替。阿九年少好勝,說道:「我已答應褚伯伯啦。」那三人只得退下。

  程青竹向阿九招招手,阿九縱身過去。程青竹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阿九點頭答應,回進場子,彎了彎腰行個禮,雙杆飛動,護住全身,卻不進擊。

  褚紅柳腳步遲緩,一步一步走近,突然左掌打出,攻她右肩。阿九雙杆撐地,飛身避開,手回杆出,右杆方發,左杆隨至,攻勢猶如狂風驟雨,一片青影中一杆已戳在褚紅柳肩胛骨下。青竹幫幫眾齊聲喝彩。褚紅柳卻渾若不覺,臉上的朱砂之色直紅到脖子裏,仍是一步一步攻去。阿九身法輕靈,飄蕩來去,只要稍有空隙,便一陣急攻。褚紅柳身子粗壯,只護住要穴,四肢與肩背受了幾杆,竟漫不在意。

  袁承志對青青道:「這人年紀一大把,卻去欺侮小姑娘。瞧著,這就要下毒手啦。」青青急道:「我去救她。」承志笑道:「兩個都是要奪咱們財物的,救什麼?」青青道:「這小姑娘怪討人喜歡的,救了再說。大哥,你出手吧。」承志一笑,點點頭。

  場中兩人越打越激烈。褚紅柳通紅的臉上似乎要滴出血來,再過一陣,手臂上也慢慢紅了。承志道:「等他手掌一紅,那小姑娘就要糟了。」

  這時褚紅柳身上又連中數杆,他一言不發,一掌一掌地緩緩發出,又穩又狠。阿九漸覺不妙,被對方掌風逼得嬌喘連連,身法已不如先前迅捷。

  程青竹叫道:「阿九,回來。褚伯伯贏了。」阿九轉身要退,褚紅柳卻不讓她走了,喝道:「戳了我這許多杆,還想走嗎?」出手雖慢,阿九卻總脫不出他掌風籠罩。

  眼見他手掌越來越紅,程青竹從部屬手中接過兩條竹杆,縱身而前,在褚紅柳和阿九之間虛刺過去,從中隔開,叫道:「勝負已分。褚兄說過點到為止,還請掌下留情。」

  沙天廣叫道:「兩個打一個嗎?」提起鐵扇,欺身而進,徑點程青竹穴道。

  程青竹揮杆格開。褚紅柳冷笑道:「點到為止,固然不錯,嘿嘿,可是還沒點到呢。」加緊催動掌力。程青竹想救阿九,但讓沙天廣纏住了無法分身,只得凝神接戰。阿九滿頭大汗,左右支撐,眼見便要傷于褚紅柳掌底。

  袁承志忽然大叫:「啊喲,啊喲,不得了。救命呀,救命呀!」騎著馬直沖進場中。

  程青竹與沙天廣倏地往兩旁跳開。只見袁承志在馬上搖來晃去,雙手抱住馬頸,忽然翻到了馬肚之下,跟著又翻了上來,雙腳亂撐,狼狽之極。那馬直沖向阿九身旁,在她和褚紅柳之間站定了。袁承志氣喘喘地爬下馬來,一個踉蹌,又險些跌倒,大叫:「危乎險哉,真是死裏逃生。畜生,畜生,你這不是要大爺的命麼?」這麼一阻,阿九暗叫慚愧,抹了抹額頭汗水,收杆退回。褚紅柳雖然不甘,可也不敢追入對方隊伍。

  程青竹道:「沙寨主,老夫還要領教你的陰陽寶扇。」沙天廣道:「正是,最後這一箱,便由咱倆來決勝負吧。」兩人剛才交手十餘招,未分高下,二次交鋒,各不容情,齊下殺手。程青竹雙杆甚長,招術精奇,沙天廣一柄鐵扇始終欺不近身。

  這時紅日西斜,歸鴉聲喧,一陣陣在空中飛過。再戰數十招,沙天廣漸落下風,腳步已見虛浮。褚紅柳叫道:「雙方勢均力敵,難分勝敗。這一箱平分了吧。」程青竹一聲長笑,竹杆著地橫掃。沙天廣忙躍起閃避。程青竹雙手急收急發,連戳數杆。沙天廣身子淩空,難以閃避,左腿窩裏三杆早著,落下來站立不穩,撲地倒了。程青竹拱手道:「承讓!」收杆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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