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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恩仇同患難 死生見交情(6)


  承志手上雖痛,但見小慧被擒,拾起火叉隨後趕來。大漢罵道:「你這小鬼,不要性命了?」左手抱住小慧,右手挺刀回身便砍,拆得五六招,承志左肩給單刀削去一片衣服,皮肉也已受傷,鮮血直冒。大漢笑道:「小鬼,你還敢來麼?」

  承志竟不畏縮,叫道:「你放下小慧,我就不追你。」拿了火叉,仍是緊追不捨。那大漢怒從心起,惡念頓生,想道:「今日不結果這小鬼,看來他要糾纏不休。」大喝一聲,回身挺刀狠砍,數招拆過,腳下橫掃,踢倒承志,再不容情,舉刀砍落。

  小慧大驚,雙手拉住大漢手臂,狠狠在他手腕上咬落。大漢吃痛,哇哇怒吼,承志乘機滾開。大漢反手打了小慧個耳光,又舉刀向承志砍來。承志側身急避,被他刀尖在額上帶過,左眉上登時劃了道口子,鮮血直流。

  大漢料想他再也不敢追來,提了小慧就走。哪知承志猶如瘋了一般,緊緊抱住大漢左腳,百忙中還使出伏虎掌法,一招「倒扭金鐘」,將他左腿扭轉。承志秉承著父親那股寧死不屈的倔強性子,雖情勢危急,仍不讓小慧給敵人擒去。

  那大漢又痛又氣,右腿起處,把他踢了個筋斗。舉刀正要砍下,忽聽背後有人喝斥,跟著後腦上咚的一聲,一陣疼痛,後頸中跟著濕淋淋、粘膩膩的,不知是不是給人打得後腦勺子流血,驚惶中回過頭來,只見安大娘雙手揚起,站在數丈之外。

  那大漢知她厲害,舍了承志,抱住小慧要走。安大娘右手連揚,三枚雞蛋接連向他面門打去。大漢東躲西閃,避開了兩枚,第三枚再也閃避不開,撲的一聲,正中鼻樑,滿臉子都是蛋黃蛋白。安大娘從籃中一掏,摸到最後一枚雞蛋,又是一下打在他左目之上。她手勁不弱,雖是一枚雞蛋,可也已打得他頭暈眼花。

  那大漢罵道:「他奶奶的,你不炒雞蛋請老子吃,卻用雞蛋打老子!」拋下小慧,左手在眼上抹了幾下,舉刀向安大娘殺來。安大娘手中沒兵刃,只得連連閃避。

  承志見她危急,挺叉又向大漢後心刺去。這時他見來了幫手,精神大振,一柄火叉挑刺遮攔,「岳家神槍」的槍法居然使得有三分影子。

  安大娘緩出了手,靈機一動,從籃中取出買來給承志做衣服的一匹布,迎風抖開,拋入身後的小溪,跟著撿起三塊石子向大漢打去。大漢既要閃避石子,又要招架承志的火叉,連退了三步。

  安大娘拿起浸濕的布匹,喝道:「胡老三,你乘我不在家,上門來欺侮小孩子,算是哪一門子的好漢?」呼喝聲中,濕布已向大漢迎面打去。她的內力雖還不足以當真「束濕成棍」,把濕布當作棍子使,但長布浸水,揮出來卻也頗有力道。胡老三皺起眉頭,抬腿把袁承志踹倒,與安大娘鬥了起來。袁承志爬起身來,挺火叉再鬥。

  安大娘的武功本就在胡老三之上,此時心中憤恨,一匹濕布揮出來更加有力。胡老三背上連給布端打中,水珠四濺,只覺背心隱隱發痛,出手稍慢,單刀突為濕布裹住。安大娘用力回扯,胡老三單刀脫手。

  他縱出兩步,獰笑道:「我是受你老公之托,來接他女兒回去。陰魂不散,總有一天再找上你。小潑婦,我們錦衣衛的人你也敢得罪,當真不怕王法麼?」安大娘秀眉直豎,揮濕布橫掃過去。胡老三早防到她這著,話剛說完,已轉身躍出,遠遠地戟指罵道:「他媽的,今天你請我吃生雞蛋,老子下次捉了你關入天牢,請你屁股吃筍炒肉,十根竹簽插進你的指甲縫,那時你才知道滋味!今日瞧在你老公份上,且饒你一遭。」罵了幾句,向山下疾奔而去。安大娘也不追趕,回頭來看小慧與承志。

  小慧並沒受傷,只是嚇得怔怔地傻了一般,隔了一會兒,才撲在母親懷裏哭了出來。承志卻滿臉滿身都是鮮血。安大娘忙給他洗抹乾淨,取出刀傷藥給他裹好,幸而兩處刀傷口子都不深,流血雖多,並無大礙。安大娘把他抱到床上睡了,小慧才一五一十地把他剛才捨命相救的情形說了。

  安大娘望著承志,心想:「瞧不出他小小年紀,居然有此俠義心腸。咱們在這裏是不能耽了,倒要好好成全他一番。」對小慧道:「你也去睡,今天晚上咱們就得走。」

  小慧隨著她母親東遷西搬慣了的,也不以為奇。安大娘收拾了一下隨身物件,打了兩個包裹。三人吃過晚飯後,秉燭而坐。她並不閂門,似乎另有所待。

  袁承志見她秀眉緊蹙,支頤出神,一會兒眼眶紅了,便似要掉下淚來,心想:「那胡老三說,安嬸嬸的丈夫派他來接小慧回去,不知為了什麼。她丈夫欺侮安嬸嬸,等我長大了,練好了武藝,定要打她丈夫一頓,給安嬸嬸出氣。只是小慧見我打她爹爹,不知會不會不高興。」又想:「那胡老三說他是錦衣衛的,哼,錦衣衛的人壞死了,我媽媽便是給他們捉去害死的。終有一天,我要大殺錦衣衛的人,給媽媽報仇。」

  袁崇煥被崇禎處死後,兄弟妻子都為皇帝下旨充軍三千里。錦衣衛到袁家拿人,袁崇煥的舊部先已得訊,趕去將袁承志救了出來,袁夫人卻未能救出。當年錦衣衛抄家拿人、如虎似狼的兇狠模樣,已深印在袁承志小小的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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