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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回 議和劃界(2)


  費要多羅睜大了眼,一時無辭可對,呆了半晌,才道:「我們俄羅斯國地方大得很,那是不同的。」韋小寶道:「我們大清國地方也不小哪。」費要多羅強笑道:「貴使愛開玩笑,這……這兩件事,是……是不能一概而論的。」韋小寶道:「貴使倘若一定要說尼布楚是羅刹國的地方,那麼咱們交換交換。我到莫斯科去,請公主殿下封你為尼布楚伯爵,封我為老貓拉屎法公爵。這老貓拉屎法城,就算是中國地方。」

  費要多羅滿臉脹得通紅,道:「這……這怎麼可以?」心下不禁擔憂,心想公主是他情人,倘若給他在枕頭邊灌了迷湯,竟爾答應交換,那就糟糕透項了。

  費要多羅又想:「我那洛莫諾沙伐是祖傳的封邑,物產豐富,若是給公主改封到了尼布楚,這裏氣候寒冷,人丁稀少,那可要了我的老命啦。何況我現下是侯爵,改封為尼布楚伯爵,豈不是降級?」他想到這一節,不由得臉色極為難看。韋小寶笑道:「你心地很壞,想連我的封地雅克薩也占了去,叫我做不成鹿鼎公。我有什麼法子?只好去做老貓拉屎法公爵了。雖然你這封邑的名字太過難聽,什麼老貓拉屎、小狗拉尿的,可也只得將就將就了。」

  費要多羅尋恩:「你中國想占我的洛莫諾沙伐,那是決無可能。不過你韋小寶早已受過羅刹的封爵,若是來謀我的封邑,總是麻煩。好在公主吩咐,疆界可以退到尼布楚,我們也不是真的要雅克薩,這雅克薩已經給你們打下來了,再要你們退出來。自然不肯。」於是臉露笑容,說道:「既然雅克薩城是貴使的封邑,我們就退讓一步,兩國仍以黑龍江為界,不過雅克薩城和城周十里之地,屬于中國。這完全是看在貴使份上,最大的讓步了。」

  韋小寶心想:「你們打了敗仗,還這麼神氣活現。倘若這一仗是你們羅刹人勝的,只怕連北京城也要劃給你們了。」說道:「咱們打過一仗,不知是你們勝了,還是我們勝了?」費要多羅皺起眉頭,道:「小小接觸,也不能說誰勝誰敗。我們公主殿下早有嚴令,為了顧全和中國的和好,不許開仗,所以貴國軍隊進攻之時,敝國將士都沒有還手。否則的話,局面就大大不同了。」韋小寶一聽大怒,說道:「原來羅刹兵槍炮齊放,不算還手?」費要多羅道:「他們不過是守禦本國土地,不算還手。羅刹人真的打起仗來,不會只守不攻的。兩國要是大戰,羅刹火槍手和哥薩克騎兵就會進攻北京城了。」

  韋小寶怒極,心道:「你奶奶的,你這毛鬼說大話嚇人。我若是給你嚇倒了,我跟你姓,做你兒子,我不叫韋小寶,叫作『小寶費要多羅』。」他到過莫斯科,知道羅刹人的習慣是名前姓後,而費要多羅只是姓氏,不是姓名,說道:「那很好,大大的好,侯爵大人,你可知我心中最盼望的是什麼事?」費要多羅道:「這倒不知道,請你指教。」韋小寶道:「我現在是公爵,心中只盼望加官進爵,封為郡王親王。」費要多羅心想:「加官進爵,哪一個不想?」微笑道:「公爵大人精明能幹,深得貴國皇帝寵信,只要立得幾件功勞,封為郡王親王,那是確定無疑的。敝人誠心誠意,恭祝你早日成功。」韋小寶低聲道:「這件事可得你幫忙才成,否則就怕沒有機會。」

  費要多羅一愕,道:「敝人當得效勞,只不知如何幫法?」韋小寶俯嘴到他耳邊,輕輕說道:「我們大清國的規矩,只有打了大勝仗,立下軍功,才能封王。現下我國太平無事,反叛都已撲滅,再等二三十年,恐怕也沒有仗打,我想封王,那就為難得很了。這次劃界議和,你什麼事都不要讓步,最好派兵向我們挑戰,將我們這裏的大臣殺死一兩個。咱們兩國就大戰一場。你派羅刹的火槍手、哥薩克騎兵去進攻我們的北京。我們和瑞典國聯盟,派兵來打你們的莫斯科。只打得沙塵滾滾,血流成河,那時候我就可以封王了。拜託,拜託,千萬請你幫這個大忙。你說話悄聲些,別讓人聽見了。」

  費要多羅越聽越驚,心想這少年膽大妄為,只為了想要封王,不惜挑起兩國戰火,這一仗打了起來,將來誰勝誰敗雖然不知,但此時彼眾我寡,雙方軍力懸殊,這眼前虧是吃定了的,心下好生後悔,剛才實不該虛聲恫嚇,說什麼火槍隊和哥薩克騎兵攻打北京城,這少年信以為真,非但不懼,反而歡天喜地,這一下當真是弄巧成拙了,但如露出了怯意,不免又給他看得小了,一時之間,不由得彷徨失措。韋小寶又道:「莫斯科離這裏太遠,大清兵開去攻打,實在沒有把握,說不定吃個敗仗,皇上反要怪我……」費多要羅一聽有了轉機,臉變喜色,忙道:「是,是。奉勸大人還是別冒險的好。」

  韋小寶道:「我只是想立功封王,又不想滅了羅刹國。貴國地方很大,我也決計沒本事滅得了。」費要多羅又連聲稱是。韋小寶低聲道:「這樣吧,你發兵去打北京,我就發兵打尼布楚,咱哥兒倆各打各的。打下了北京,是你的功勞;打下了尼布楚,是我的功勞。你瞧這計策妙是不妙?」費要多羅暗暗叫苦,自己手邊只有二千多人馬,要反攻雅克薩也無能為力,卻說什麼去攻打北京,心想再不認錯,說不定這少年要弄假成真,只得苦笑道:「請公爵大人不必介意。剛才我說火槍手和哥薩克騎兵攻打北京城,那是胡說八道,當不得真的,是我說錯了,全部收回。」

  韋小寶奇道:「話已說了出口,怎麼收回法?」費要多羅道:「敝人向公爵大人討個情,請你忘了這句話。」韋小寶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你們羅刹兵是不會去攻打北京的了?」費要多羅道:「不會,決計不會。」韋小寶道:「那麼你們也不會再想強佔我的雅克薩城了?」費要多羅搖頭道:「不會,不會了。」韋小寶道:「這尼布楚城,你們也決計不敢要了?」

  費要多羅一怔,道:「這尼布楚城,是我們沙皇的領地,請公爵大人原諒。」韋小寶心想:「蘇州人說『漫天討價,著地還錢。』我向他要尼布楚城,是要不到手的,向他要尼布楚以西的地方,瞧他怎麼說?」說道:「咱們這次議和,一定要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誰也不能吃虧,是不是?」費要多羅道:「正是。兩國誠意劃界,樹立永久和平。」韋小寶道:「那好得很。這邊界若是劃得太近莫斯科,是你們羅刹人吃了虧;劃得太近北京,是我們中國人吃了虧。最好的法子,是劃在中間,二一添作五。」

  費要多羅問道:「什麼叫做二一添作五?」韋小寶道:「從莫斯科到北京,大約是三個月的路程,是不是?」費要多羅道:「是。」韋小寶道:「三個月分為兩份,是多少時候?」費要多羅不解其意,隨口答道:「是一個半月。」韋小寶道:「對了。咱們現下也不用多談了,大家各回本國京城。然後你從莫斯科出發東行,我從北京出發西行。大家各走一個半月,自然就碰頭了,是不是?」費要多羅道:「是。不知大人這麼幹是何用意?」

  韋小寶道:「這是最公平的劃界法子啊。我們碰頭的地方,就是兩國的邊界。那地方離莫斯科是一個半月路程,離北京也是一個半月路程。你們沒有佔便宜,我們也沒有佔便宜。我們這一場勝仗,也算是白打了。大家是好朋友,談生意總要兩不吃虧,是不是?」費要多羅滿臉脹得通紅,說道:「這……這……這……」站起身來。

  韋小寶笑道:「你也覺得這法子非常公平,是不是?」費要多羅連忙搖手,道:「不,不!絕對不可以。如此劃界,豈不是將我俄羅斯國的一半國土劃了給你?」韋小寶道:「不會是一半啊。你們在莫斯以西,還有很多國土,那些土地就不用跟中國二一添作五。又何必這樣客氣?」費要多羅只氣得直吹鬍子,隔了好一會才道:「公爵大人,你若是誠心議和,該當提些通情達理的主張出來。這樣……這樣的法子,要將我國領土分了一半去,那……那太也欺人太甚。」說著氣呼呼的往下一坐,騰的一聲只震得椅子格格直響。

  韋小寶低聲道:「老實跟你說,議和劃界,沒什麼好玩,咱們還是先打一仗,你說好不好?」費要多羅不住喘氣,忍不住便要拍案而起,大喝一聲:「打仗便打仗。」只是想到這一仗打下來,後果實在太過嚴重,己方又全無勝望,只是強行忍任,默不作聲。

  韋小寶突然伸手在桌上一拍,笑道:「有了,有了,我另外有個公平法子。」伸手入懷,取出兩粒骰子,吹一口氣,擲在桌上,說道:「你不想打仗,又不願二一添作五,咱們來擲骰子。從北京到莫斯科,算是一萬里路程,咱們分成十份,每份一千里。我跟你擲骰子賭十場,每一場的賭注是一千里國土。如果你運氣好,贏足十場,那麼一直到北京城下的土地,都算是羅刹國的。」費要多羅哼了一聲,道:「要是我輸足十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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