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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回 賭場出術(1)


  想到這裏,覺得就是派風際中、徐天川他們去也不妥當。

  突然之間,想起兩個人來,心道:「好,叫他們陪著我去。」說道:「你不用著急,我這就親自去瞧。」張康年臉有喜色。道:「是,是。我去叫人,帶一百人去,總也夠了。」韋小寶搖頭道:「不用帶這許多。」張康年道:「總管還是小心些為是。這老叫化手腳可著實了得。」韋小寶笑道:「不怕。都有我呢。」回入自己房中,取了一大疊銀票,十幾錠黃金,放在袋裏,再走到東邊偏房外,敲了敲門,說道:「兩位在這裏麼?」

  房門隨即打開,陸高軒迎了出來,說道:「請進。」韋小寶道:「兩位跟我來,咱們去辦一件事。」陸高軒和矮尊者一齊答應,跟了出來。

  陸高軒和矮尊者二人穿著驍騎營軍士的服色,一直隨伴著韋小寶保護,在昆明和一路來回,生怕給人瞧破了形跡,始終沒出手辦什麼事,整日價躲在屋裏,早已悶得慌了,這時聽韋小寶突然差遣,當即興興頭頭的跟了出來。

  張康年見他只帶了兩名驍騎軍士,心中大不以為然,說道:「總管大人,屬下去叫些侍衛兄弟,侍候總管。」韋小寶道:「不用,人多反而麻煩。你叫一百個人,要是都給他拿住了,一千兩銀子一個,就得十萬兩,我可有點兒肉痛了。咱們這裏四個人,只不過四千兩,那是小事,不放在心上。」張康年知他是說笑,但見他隨便帶了兩名軍士,就孤身犯險,實在太也托大,說道:「是,是。不過那反賊,武功是當真很高的。」韋小寶道:「好,我去跟他比比,倘若輸了,只要他不是切了我來零賣,那也沒什麼大不了。」

  張康年皺起眉頭,不敢再說。他可不知這兩個驍騎營軍士,武功之高,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單是矮尊者一人,已幾乎可和少林寺中的十八羅漢相抗手,再加上個陸高軒,就是十八羅漢齊至,也不會怎麼輸了,要去對付賭場中一個無賴漢,不論此人武功高到怎樣,神龍教的兩大高手總不會抵擋不住。

  當下張康年引著韋小寶到賭場,剛到門口,便聽得場裏有人大聲叱喝:「我這副天牌對,除了至尊寶,那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另一人哈哈大笑,說道:「對不起之至,兄弟手裏,剛好有一張六點,一張三點。」先一人拍的一聲,似是將牌拍在桌上,大聲咒駡。

  韋小寶和張康年互瞧了一眼,心想:「怎麼裏面又賭將起來了。」韋小寶大踏步走將進去,張康年畏畏縮縮的跟在後面,陸高軒和矮尊者二人走到廳口,便站住了,以待韋小寶指示。

  只見廳中一張大台,四個人分坐四角,正在賭錢。趙齊賢和五名侍衛仍是躺在地下。東邊坐的是個絡腮鬍子,衣衫破爛之極,一個個破洞中露出毛茸茸的黑肉來,自是那個老叫化了。南邊坐著個相貌英俊的青年書生。韋小寶一見,便是一怔,心道:「是他!怎麼他在這裏?」原來這人便是李西華,當日在北京城裏曾經會過,武功甚是了得,曾中過陳近南的一下「凝血神抓」,此後一直沒再見面,不料竟會在柳州城的賭場中重逢。

  西首坐的是個鄉農般人物,五十歲左右年紀,穿一身土布衣衫,臉上神色十分愁苦,垂眉低目,顯然已輸得抬不起頭來。北首那人形相極是奇特,又矮又胖,全身宛如個肉球,衣飾卻偏又十分華貴,長袍馬褂,都是錦緞,臉上五官都擠在一起,倒似給人硬生生的搓成了一團模樣。這矮胖子手裏拿著兩張骨牌,一雙大眼眯成一線,全神貫注的在看牌。

  韋小寶心想:「這李西華不知還認不認得我?相隔了這許多時候,我今日穿了官服,多半是不認得了,我也不忙跟他招呼。」當即笑道:「四位朋友好興致,兄弟也來賭一手,成不成哪?」一面說,一面走近身去,只見臺上堆著白花花的五六千兩銀子,倒是那鄉下人面前最多。他既是大贏家,卻何以裝出一副大輸家的神氣,這可有點兒奇怪了。只見那矮胖子伸著三根胖手指慢慢摸牌,突然之間,「啊哈」一聲大叫,倒把韋小寶嚇了一跳。

  只聽他哈哈大笑,說道:「妙極,妙極!這一次還不贏到你跳?」拍的一聲,將一張牌拍在桌上,是張十點「梅花」。韋小寶心想:「他手裏另一張牌,一定也是梅花了,梅花一對,贏面極高。」只見那矮胖子笑容滿面,拍的一聲,又將一張牌拍在桌上。餘人一看之下,都是一楞,隨即縱聲大笑,原來是張「四六」,也是十點,十點加十點,仍是個別十,牌九中小到無可再小。他又是閑家,就算莊家也是別十,別十吃別十,還是莊家贏了,只有那鄉農卻是愁眉苦臉,韋小寶一看他面前的牌,是一對九,他正在做莊,跟矮胖子的牌相差十萬八千里,心想:「這人不動聲色,是個最厲害的賭客。」要知「輸不跳、贏不笑」,才算賭林高手,至於是輸是贏,要靠運氣,不能以成敗論英雄了。

  矮胖子見各人大笑,奇道:「有什麼好笑?」對那鄉農道:「我一對十點,剛好贏你一對九點。一百兩銀子,快賠來。」那鄉農搖搖頭,說道:「你輸了!」矮胖子大怒,叫道:「你欺侮人嗎?你數,這張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點。那張牌也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點。還不是十點一對?」

  韋小寶向張康年瞧了一眼,心想:「這矮胖子來當御前侍衛,倒也挺合式,輸了便胡賴。」那鄉農仍舊搖搖頭,道:「這是別十,你輸了。」矮胖子怒不可遏,跳起身來,不料他這一跳起,反而矮了一個頭,原來他坐在櫈上,雙腳懸空,反比站著為高。他伸著胖手,指著鄉農的鼻子,喝道:「我是別十,你是別九,別十自然大過你的別九。」那鄉農道:「我是一對九,你是別十,別十就是沒點兒。」矮胖子道:「這不明明欺侮人嗎?」

  韋小寶再也忍耐不住,插口道:「老兄,你這個不是一對兒。」說著從亂牌中檢出一張梅花,一張四六,跟另外兩張梅花、四六分別湊成了對子,說道:「這才是一對。你兩張十點花樣不同,梅花全黑的,四六有紅,不是對子。」矮胖子兀自不服,指著那一對九點道:「他這兩張九點難道花樣同了?一張全黑,一張有紅。大家都不同,還是十點大過九點。」韋小寶心想這人強辭奪理,一時倒也說不明白,只得道:「這是牌九的規矩,向來就是這樣的。」矮胖子道:「就算向來如此,那也不通。不通就不行,咱們講理不講?」

  李西華和老叫化只是笑哈哈的坐著,並不插嘴。韋小寶笑道:「賭錢就得講規矩,若是沒有規矩,又怎樣賭法?」那矮胖子道:「好,我問你,為什麼我這一對十點,就贏不了他一對九點。」說著拿起兩張梅花,在面前一拍。韋小寶道:「咦,你剛才不是這兩張牌。」矮胖子怒極,兩邊腮幫子高高脹起,喝道:「混賬小子,誰說我不是這兩張牌。」拿起一對梅花,隨手翻過,在身前桌上一拍,又翻了過來,說道:「剛才我就拍過一拍,留下了印子,你倒瞧瞧!」

  只見桌面牌痕清晰,一對梅花的點子凸了起來,手勁實是了得。韋小寶張口結舌,尚未回答,那鄉農道:「對,對,是老兄贏。這裏是一百兩銀子。」拿過一隻銀元寶,送到矮胖子身前,跟著便將三十二張牌翻轉,搓洗了一陣,排了起來,八張一排,共分四排,擺得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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