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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回 互換人質(3)


  韋小寶道:「各位大哥以後如何?」錢老本問道:「鄺大哥可知吳三桂埋伏的兵馬,共有多少?」鄺天雄道:「吳三桂來不及從昆明派兵,聽說是飛鴿傳書,調齊了滇北和黔南的兵馬,一共有三萬多人。」眾人齊聲咒罷。韋小寶所帶部屬不過二千來人,還不到對方的一成,那自是寡不敵眾。

  錢老本又問:「古香主要我們去廣西何處相會?」鄺天雄道:「古香主已派人知會廣西家後堂馬香主,韋香主若是允准,三位香主便在桂西潞城相會。從這裏向西南去潞城,道路不大好走,不過一路上沒吳三桂的兵把守,家後堂的兄弟沿途接應,該當不出亂子。」

  韋小寶聽得吳三桂派了三萬多人攔截,心中早就寒了,一聽古香主已佈置妥貼,馬香主派人接應,心中大喜,登時興高采烈,說道:「好,咱們就去潞城。吳三桂這老小子,總有一天,要他的好看。」當即下令,改向西南,命鄺天雄等四人和吳應熊同坐一車,一來休憇,二來嚴加監視,以防吳三桂派人劫奪。

  眾軍聽說吳三桂派了兵在前截殺,無不驚怒,均知身在險地,當下悄沒聲息的加緊趕路。一路之上也不驚動官府,每晚均在荒郊紮營。

  不一日來到璐城。天地會家後堂香主馬超興、赤火堂香主古至中已在潞城相候。兩堂屬下的為首兄弟均聚集。三堂香主相會,自有一番親熱。當晚馬超興大張筵席,和韋小寶及青木堂群雄接風。飲酒之際,赤火堂哨探來報,吳三桂部屬得知韋小寶改道入桂,提兵急追,到了廣西邊境,不敢再過來,已急報昆明請示。馬超興笑道:「廣西不歸吳三桂管轄。這奸賊若是帶兵越境。那是公然造反了。韋香主,眾位趕路辛苦,就在潞城好好休息兩天,向東到廣東,再折而北上,吳三桂一輩子也追不上了。」

  眾人在潞城歇了一日,韋小寶終覺離雲南太近,心中害怕,催著東行。第三天早晨和古至中及赤火堂眾兄弟別過了,率隊而東。馬超興和家後堂眾兄弟一路隨伴。眼見離雲南越來越遠,韋小寶也漸放心。在途己非一日,到得桂中,一眾侍衛官兵驚魂大定,故態復萌,才重新起始勒索州縣,騷擾地方。

  這一日來到柳州,那柳州是桂中大城,當地知府聽得公主到來,早就竭力巴結供應,不在話下。一眾御前侍衛和驍騎營官兵也是如魚得水,在城中到處大吃大玩。

  第三日傍晚,韋小寶在廂房與馬超興及天地會眾兄弟閒談,御前侍衛的領班張康年匆匆進來,叫了聲:「韋總管。」便不再說下去,神色甚是尷尬。韋小寶見他左頰上腫了一塊,右眼烏黑,顯是跟人打架吃了虧,心想:「御前侍衛不去打人,人家已經偷笑了,有誰這樣大膽,竟敢打了他?」他不欲御前侍衛在天地會兄弟前失了面子,向馬超興道:「馬大哥請寬坐,兄弟暫且失陪。」馬超興道:「好說。韋兄弟請便。」

  韋小寶走出廂房。張康年跟了出來,一到房外,便道:「稟告總管,趙二哥給人家扣住了。」他說的趙二哥,便是御前侍衛的另一個領班趙齊賢。韋小寶罵道:「他媽的,誰有這般大膽。是柳州守備?還是知府衙門?犯了什麼事?殺了人麼?」他想若不是犯了人命案子,當地宮府決計不敢扣留御前侍衛。

  張康年神色有忸怩,道:「不是官府扣的,是……是在賭場裏。」韋小寶又驚又喜,不禁哈哈大笑,說道:「他奶奶的,柳州城的賭場膽敢扣留御前侍衛,當真是天大的新聞了。你們定是輸了錢,是不是?」張康年點點頭,不禁苦笑,道:「我們七個兄弟去賭錢,賭的是大小。他媽的,這賭場有鬼,一連開了十三記大,我們七個人已輸了千多兩銀子。第十四記上,趙二哥和我都說,這一次定是開小了……」

  韋小寶搖頭道:「錯了,錯了,多半還是開大。」張康年道:「可惜我們沒請總管領著去賭,否則也不會上這個當。我們七個人把身邊的銀子銀票都掏了出來,押了個小。唉!」韋小寶笑道:「開將出來,又是個大。」

  張康年雙手一攤,作個無可奈何之狀,道:「寶官要收銀子,我們就不許,說道天下賭場,那有連開十四個大之理,定是作弊。賭場主人出來打圓場,說道這一次不算,不吃也不賠。趙二哥說不行,這次本來是小,寶官做了手腳,我們已輸了這麼多錢,這次明明大贏,怎麼不算?」韋小寶笑道:「他媽的,你們這批傢伙不要臉,明明輸了,卻去撒賴。別說連開十四記大,就是連開廿四記,我也見過。」

  張康年道:「那賭場主人也這麼說,趙二哥說道,我們北京城市裏天子腳下,就沒這個規矩。他發脾氣,我就拔了刀子出來。賭場主人嚇得臉都白了,說道承蒙眾位侍衛大人瞧得起,前來耍幾手,我們怎敢贏眾位大大的錢,眾位大人輸了多少錢,小人盡數奉還就是。趙二哥就說,好啊,我們沒輸,只是給你騙了三千一百五十三兩銀子,零頭也不要了,算我們倒黴,你賠還三千兩就是。」

  韋小寶哈哈大笑,拉著他手,一路走入花園,笑道:「那不是發財了嗎?他賠不賠?」張康年道:「這開賭場的倒也爽氣,說道光棍在江湖上混飯吃,朋友義氣為先,捧了三千兩銀子,就交給趙二哥。趙二哥按了,也不多謝,說道你招子亮,總算你運氣,下次再作弊騙人,可放你不過。」韋小寶皺眉道:「這就是趙齊賢的不是了。人家客客氣氣,給你面子。還說這些話作甚?」

  張康年道:「是啊,趙二哥若是說幾句漂亮話,也就沒事了。可是他拿了銀子,還說話損人……」韋小寶道:「是啊,咱們在江湖上混口飯吃,偷搶拐騙,什麼都不妨,可不能得罪了好朋友。」張康年應道:「是,是。」心中卻想:「咱們明明在宮裏當差,你官封欽差大臣、一等子爵,怎麼叫作在江湖上混飯吃?」他不知韋小寶這些話是當年在揚州賭場裏聽來的,那些地痞流氓、騙子小偷,給人拿住了,往往用這些話來解嘲遮羞。韋小寶問道:「怎麼又打起來啦?那賭場主人武功很高嗎?」

  張康年道:「那倒不是。趙二哥和我拿了銀子,正要走出賭場,賭客之中忽然有個人罵道:『他媽的,發財這麼容易,我們還賭個屁?不如大夥兒都到皇宮裏去伺候皇帝……皇帝……好啦。』韋總管,這反賊說到皇上之時,口出不敬的言語,我可不敢跟著說。」韋小寶點頭道:「我明白,這傢伙膽子不小哇。」

  張康年道:「可不是嗎?我們一聽,自然心頭火起。趙二哥將銀子往桌上一丟,拔出刀來,左手便去揪那人胸口。那人砰的一拳,就將趙二哥打得暈了過去。我們餘下六人一齊動手。這反賊的武功可也不低,我瞧也沒瞧清,臉上已吃了一拳,直摔出賭場門外。登時昏天黑地,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等到醒轉來。只見趙二哥和五個兄弟,都躺在地下。那人一隻腳踹住了趙二哥的腦袋,說道:『這裏六隻蓄生,一千兩銀子一隻。你快去拿銀子來贖。老子只等你兩個時辰,過得兩個時辰不見銀子,老子要宰來零賣了。十兩銀子一斤,要是生意不差,一頭畜生也賣得千多兩銀子。』」

  韋小寶又是好笑,又是吃驚,問道:「這傢伙是什麼路道,你瞧出來沒有?」張康年道:「這人身材雄壯得很,拳頭伸出來比只飯碗還大,一臉的花白絡腮鬍子,穿得破破爛爛的,就像是個老叫化。」韋小寶問道:「他有多少同伴?」張康年道:「這個……這個……屬下倒不大清楚。賭場裏的賭客,那時候有十七八個,也不知是不是他一夥。」

  韋小寶知他給打得昏天黑地,當時只求脫身,也不敢多瞧了,心下轉著念頭:「這老叫化定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見到侍衛們賭得賴皮,忍不住出手,真要宰了他們來零賣,倒也不見得。我若是調動大隊人馬,去打他一人,那不是好漢行徑。」又想:「這件事若教馬香主他們知道了,定會笑我屬下這些侍衛膿包得緊。這老叫化武功很好,倘若求師父去對付他,自然手到擒來,可是師父怎肯去為宮裏侍衛出力,得罪了武林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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