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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回 提審刺客(3)


  韋小寶緊緊握住她手,安慰道:「別怕,別怕。你都是為了我,多謝你得很。」沐劍屏淚水滾下面頰,抽抽噎噎的道:「可是……可是你一見我,就來欺侮我,又……又不信我的話。」韋小寶拿起她手來,打了自己一記耳光,罵道:「該死的混蛋,打死你這婊子兒子!」

  沐劍屏忙拉住他手,說道:「不,我不要你打自己、罵自己。」韋小寶又拿起她手,輕輕在自己臉上親了一下,道:「總之是韋小寶該死,你給吳三桂捉去了,怎麼不早些來救?」沐劍屏道:「你不是救了我出來嗎?不過咱們得趕快想法子,怎生去救哥哥和柳師父。」韋小寶微微一驚,問道:「你哥哥和柳師父都給捉去了?」

  沐劍屏道:「前天晚上,我們住的地方忽然給吳三桂手下的武士圍住了。他們來的人很多,武功很高的人也有三十多個,我們寡不敵眾,敖彪敖師哥當場給殺了。我哥哥、柳師父、還有我自己,都讓他們捉了。」韋小寶奇道:「你給他們拿住之後,怎麼又能去行刺吳三桂?」沐劍屏道:「行刺吳三桂?我沒有啊。我當然想殺了大漢奸,可是……可是這些壞人給我戴了腳鐐手銬,我又怎能行刺?」

  韋小寶越聽越奇,問道:「你前天晚上就給捉住了?這兩天在那裏?」沐劍屏道:「我一直給關在一間黑房之中,到了今天,他們帶我去關在那地牢裏,過得不久,你就來了。」韋小寶心中隱隱知道不妙,自己顯已上了夏國相的一個大當,只是其中關竅,一時卻想不出來,沉吟道:「今天吳三桂給人行刺,受傷很重,不是你刺的?」沐劍屏道:「自然不是。我從來沒見過吳三桂?他會死嗎?」

  韋小寶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來歷,有沒跟他們說?」沐劍屏道:「沒有。我什麼也不說,審問我的武官很生氣,問我是不是啞巴。大哥,你從前也說過我是啞巴。」韋小寶在她臉上輕輕一吻,道:「你是我的親親小啞巴,我還說要在你臉上雕一隻小烏龜呢。」沐劍屏又羞又喜,眼光中盡是柔情,卻不敢轉頭夫瞧他。

  韋小寶心中卻在思索:「夏國相何以要沐劍屏來冒充宮女?是了,他是要試試我,跟沐王府的人是否相識。我這一救小郡主,顯然便招承跟他們是同黨一夥?他是布了個陷阱,要我踏將下去。眼下老子不小心,已落入了他的圈套,這可糟了,大大的糟了。」

  他雖機警狡獪,畢竟年幼,真正遇上了大事,可不是吳三桂、夏國相這些老奸巨猾之人的對手,心中一急,全身都是汗水,說道:「好老婆,你在這裏待著,我得去跟人商量商量,怎生救你哥哥和柳師父。」

  當下來到西廂房,召集天地會群雄,將這些情由跟眾人說了。徐天川等一聽,均覺其中大有蹊蹺。玄真道:「莫非咱們假裝殺了罕帖摩的把戲,給吳三桂瞧出了破綻?」錢老本道:「吳三桂不知從何得到訊息,半夜裏會去擒拿沐王府的朋友?」韋小寶心念一動,道:「沐王府有個姓劉的傢伙,名叫劉一舟,此人跟我有仇,為人又貪生怕死,多半是他招了出來。」

  錢老本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想必如此。韋香主,事已如此,只有跟吳三桂硬挺。你去跟他說,你是奉了皇帝的聖旨,才跟沐家結交的。」韋小寶給他一語提醒,當即哈哈大笑,說道:「不錯,不錯。我放了吳立身這一夥人,的的確確是……」說到這裏,立即住嘴,心想:「皇上要我釋放吳立身等人,這話卻不能說。」轉口道:「我雖可說奉的是皇帝聖旨,就怕騙不過這大漢奸。」

  錢老本道:「真要騙倒大漢奸,自然不易。不過韋香主只須一口咬定是皇帝的主意,大漢奸就算心中不信,也是無可奈何。總而言之,韋香主只要不跟他翻臉,一等離了雲貴兩省,那就不怕他了。」徐天川點頭道:「這計策甚高。大漢奸做了虧心事,不免疑神疑鬼,擔心小皇帝會知道他造反的陰謀。」

  說到如何相救沐劍聲、柳大洪等人,群雄卻想不出善策,這事實在極非容易。眾人低頭苦思,均感煩惱。天地會和沐王府雖然互爭雄長,但大家敵愾同仇,向來又欽佩柳大洪等人英雄俠義,決不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商議良久,韋小寶道:「這些法子恐怕都不管用,待我見了大漢奸後,再瞧有沒有機會。」

  群雄辭出後,韋小寶心想:「大漢奸捉到的既是小郡主,那麼阿珂定然沒事,我瞧瞧她去。」來到九難房中,不見阿珂,問道:「師父,師姊不在嗎?」九難一怔,道:「吳三桂放了她出來?他知……知道了麼?」說這話時神色有異,聲音也有些發顫。

  韋小寶奇道:「吳三桂知道什麼?」九難默然,隔了一會,問道:「這大漢奸傷勢如何?」韋小寶道:「傷勢很重。弟子剛才見到了他,他昏迷不醒,只怕未必能活。」九難臉上喜色一現,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低聲道:「須得讓他知道。」韋小寶想問讓他知道些什麼,但見師父神色嚴肅,不敢貿然請問,正想說起王府中捉到的刺客,是沐王府小郡主而不是師姊,九難已擺了擺手,要他出去。韋小寶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是自由自在,但見了這位師父,卻如耗子見貓,嚇得服服貼貼,當下不敢多說,退了出去。

  他去查問阿珂的所在。「王可兒」這宮女平日本來極少露面,從不與人交談,許多人原不知宮女中有這樣一個人,安阜園中一眾宮女、太監、侍衛,都說沒有見到。他忙了一天一晚,實在倦得很了,回到房中,跟沐劍屏說得幾句閒話,倒頭便睡,片刻間已入夢鄉。

  次日他去探吳三桂的傷勢。吳三桂的次子出來接待,說道傷勢無甚變化,王爺已經安睡,不便驚動。韋小寶問起夏國相的所在,說道正在帶兵巡視彈壓,以防人心浮動,城中有變,再問吳應熊的傷勢,也無確切答覆。韋小寶心中隱隱覺得,平西王府已對自己大生疑心,頗含敵意,這時候要設法搭救沐劍聲、柳大洪等人,定然難以成功,只怕激得王府立時動手,將自己一條小命送在昆明。又過一日,他正在和錢老本、徐天川等人商議,高彥超忽然急急進來,說道有一名老道姑求見。韋小寶奇道:「老道姑?找我幹什麼?是化緣麼?」高彥超道:「屬下問她為了何事,她說是奉命送信來給欽差大人的。」說著呈上一個黃紙信封。

  韋小寶皺眉道:「相煩高大哥拆開來瞧瞧,寫著些什麼。」高彥超拆開信封,抽出一張黃紙,看了一眼,讀道:「阿珂有難……」韋小寶一聽到這四字,便跳了起來,急道:「什麼阿珂有難?」天地會群雄並不知九難和阿珂之事,都是茫然不解。高彥超道:「信上這樣寫的。這信無頭無尾,也無署名,只說請你隨同送信之人,移駕前往,共商相救之策。」韋小寶忙道:「這道姑在外面麼?」

  高彥超剛說得一句:「就在外面。」韋小寶已直沖出去。來到大門側的耳房之中,只見一個頭髮花白的道姑坐在板凳上相候。守門的侍衛大聲叫道:「欽差大臣到。」那道姑站起身來,稽首行禮。

  韋小寶問道:「是誰差你來的?」那道姑道:「請大人移步,到時自知。」韋小寶道:「到那裏去?」那道姑道:「請大人隨同貧道前去,此刻卻不便說。」韋小寶急於要知阿珂的下落,又問:「信中所說的那個人,現在是在那裏?」

  那道姑道:「貧道奉命差遣,內情一概不知,請大人見諒。」韋小寶道:「好,我就同你去。」叫道:「套車,備馬!」那道姑道:「請大人坐車前往,以免驚動了旁人。」韋小寶點點頭,便和那道姑出得門來,同坐一車。徐天川、錢老本等生怕是敵人布下陷阱,遠遠跟隨在後。

  那道姑指點路徑,馬車逕向西行,出了西城門。韋小寶見越行越是荒涼,微覺擔心,問道:「到底去那裏?」那道姑道:「不久就到了。」又行了三裏多路,折而向北,道路狹窄,僅容一車,來到一座小小庵堂之前。那道姑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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