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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回 太監駙馬(1)


  「桂貝勒」三字一入耳,韋小寶登時一呆,那日在皇宮的公主寢室之中,她扮作奴才服侍他時也曾如此相稱,此刻聽得她又這樣昵聲相呼,不由得心中一陣蕩漾。只聽她又柔聲道:「桂貝勒,你就饒了奴才吧,你若是心裏不快活,就鞭打奴才一頓出氣。」韋小寶道:「不狠狠打你一頓,也難消我心頭之恨。」放下燭臺,提起鞭子便往她身上抽去。公主輕聲呼叫:「哎唷,哎唷!」但見她媚眼如絲,櫻唇含笑,竟似說不出的舒服受用。韋小寶罵道:「賤貨,好開心嗎?」公主道:「我……我是賤貨,請你再打重些,哎唷!」韋小寶鞭子一拋,道:「我偏偏不打了!」轉身去找衣衫,卻不知給她藏在何處。問道:「我的衣服呢?」

  公主道:「求求你,給我接上了罷,我……我來服侍桂貝勒穿衣。」韋小寶心想:「這賤貨雖然古怪,但皇上派我送她去雲南,總不成殺了她。」罵道:「他媽的,你這臭小娘。」公主笑道:「好玩嗎?」韋小寶怨道:「你奶奶才好玩。」拿起她手臂,對準了後用力兩下一湊,他不會接骨之術,接了好幾下才接上,公主又是痛得「哎唷,哎唷」的呼叫不止。待替她接腿骨上關節時,公主伏在他背上,兩人赤裸的肌膚相觸,韋小寶只覺唇幹舌燥,心中如有火燒,說道:「你給我坐好些,這樣攪法,老子可要把你當老婆了。」公主昵聲道:「我正要你拿我當老婆。」手臂緊緊摟住了他。

  韋小寶輕輕一掙,想推開她,公主扳過他身子,向他唇上吻去。韋小寶登時頭暈眼花,此後一個人飄飄蕩蕩,便如置身雲霧之中,只覺眼前身畔這個賤貨狐狸精說不出的嬌美可愛,室中的紅燭一枝枝燃盡熄滅,他似睡似醒,渾不知身在何處。

  正自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際,忽聽得窗外阿珂叫道:「小寶,你在這裏麼?」韋小寶一驚,登時從綺夢中醒覺,道:「我在這裏。」阿珂怨道:「你還在這裏幹什麼?」韋小寶驚惶失措道:「是,是!不……不幹什麼。」想推開公主,從床上坐起身來,公主卻牢牢抱住了他,悄聲道:「別去,你叫她滾蛋,那是誰啊?」韋小寶道:「是……是我老婆。」公主道:「我……我是你老婆,她不是的。」阿珂又羞又怒,一跺腳,轉身去了。韋小寶叫道:「師姊,師姊!」不聽得答應,待要再叫,兩片溫軟的嘴唇貼了上來,封住了口,再也叫不出聲了。

  次晨韋小寶穿好衣衫,躡手躡腳的走出公主臥室,一問在外侍候的太監,知道錢老本和馬彥超無恙,兀自被綁在東廂房中。他稍覺放心,自覺羞慚,不敢前去見兩人,命太監去釋縛。回到自己房中,一時歡喜,一時害怕,不敢多想,鑽入被窩中便即睡了。

  這日午後才和九難見面,他低下了頭,滿臉通紅,心想這一次師父定要大大責罰,說不定會一掌打死了自己,不料九難毫不知情,反而溫言相慰,說道:「這小丫頭如此潑辣。可傷得厲害麼?」韋小寶心中大定,道:「還好,只……只是……幸虧沒傷到筋骨。」見阿珂瞪眼瞧著自己,道:「多蒙師父和師姊相救,否則她……她昨晚定然燒死了我。」阿珂道:「你……你……」突然滿臉紅暈,不說下去了。韋小寶道:「她……公主……下了蒙汗藥,我……我走不動。」

  九難心生憐惜,說道:「我雖收你為徒,但因自己內傷未曾全愈,一直沒傳你什麼功夫,卻不料你竟受這小丫頭如此欺侮。」韋小寶若是有心學上乘武功,正可於此時出聲求懇,九難自必酌量傳授,只須學成少許,也是終身受用不盡。但他天性懶惰,任何要下苦功去做之事,都要避之惟恐不及,昨晚被公主綁住了鞭打焚燒,難以得脫,心中怨怪眾師父不傳武功,此刻師父當真要傳了,他卻哼哼唧唧的呻吟,說道:「師父,我頭痛得緊,好像要裂開來一般,身上皮肉也像要一塊塊的掉下來。」九難點頭道:「你快去休息,以後跟這小丫頭少見為是,當真非見不可,也得帶上十幾個人在一起,她總不能公然跟你為難。她給的飲食,不論什麼,都不能吃喝。」

  韋小寶連聲稱是,正要退出,九難忽問:「她昨晚為了什麼事打你?難道她不知皇帝對你十分寵愛麼?」韋小寶道:「她……她不願嫁去雲南,說這是我出的主意。咱們師徒對付她母親之事,好像小賤人也知道了。」這樣輕輕一句謊話,便將公主昨晚打他的緣由一半推到了九難身上。九難道:「是她母親跟她說過,也未可知,以後可得加倍小心。」心想:「那日我在宮中對付假太后,手段甚是狠辣。但那日小寶沒有露面,難道竟給假太后看出了端倪,以致命她女兒下手報復?」

  一行人緩緩向西南而行。每日晚上,公主都悄悄叫韋小寶去陪伴。韋小寶初時還怕師父和天地會的同伴知覺,但少年人初識男女之事,一個嬌媚萬狀的公主纏上身來,那肯割捨不顧?便算是正人君子,也未必把持得定,何況他本是個不知倫常道德為何物之人。前幾日還偷偷摸摸,到後來竟是在公主房中整晚停宿,白天是賜婚使,晚上便是駙馬爺了。幸好除了公主之外,人人都道他畢竟是個小太監,眼見他在公主臥房中出入,誰也不起疑心,都以為公主和他年紀相若,甚為投緣而已,那想得到會有何暖昧之事。

  兩個少年男女乍識情味,好得便如蜜裏調油一般。公主收拾起刁蠻脾氣,自居奴才,一見他進房,便跪下迎接。「桂貝勒、桂駙馬」的叫不住口。當日方怡騙他去神龍島,海船之中,只不過神態親昵,言語溫柔,已迷得他六神無主,這一會真個消魂,自是更加顛倒。兩人只盼這一條路永遠走不到頭。

  這一日來到長沙,陸高軒從神龍島趕來相會,帶了洪教主的口諭,說道教主得到兩部經書甚是喜悅,嘉獎白龍使辦事忠心,精明能幹,實是本教大大的功臣,特贈「毒龍易筋丸」的解藥。韋小寶這些日子來胡天胡帝,早忘了身有劇毒,聽他如此說,卻也喜歡,當下和陸高軒及矮尊者服瞭解藥。矮陸二人又躬身道謝,說道全仗白龍使建此大功,二人才得同蒙教主恩賜靈藥,除去身上的心腹之患。

  陸高軒又道:「教主傳諭白龍使,餘下六部經書,尚須繼續尋訪。白龍使若能再建奇功,教主不吝重賞。」韋小寶笑道:「那是自然要努力的。教主恩重如山,咱們粉身碎骨,也是難以報答。」矮陸二人齊聲道:「教主永享仙福,壽與天齊。白龍使福澤綿綿,壽比南山。」韋小寶微笑不語,心想:「我也不要什麼福澤綿綿,只須日日像眼下這般豔福不淺,那就妙得很了。」

  韋小寶和公主只盼到雲南這條路永遠去不到盡頭,但路途雖遙,行得雖慢,終於也有到達的一日。還沒入貴州省境,吳三桂便已派出兵馬,前來迎接。領隊的馬總兵馬寶,正是那日韋小寶在少林寺中遇見過的。這人精明強幹,說話不多,但接待得妥妥當當。將到雲南時,吳應熊出省來迎。按照朝禮,在成親之前,他與公主不能相見。其時公主正和韋小寶好得如膠似漆,一聽到吳應熊到來,登時柳眉倒豎,大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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