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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回 佛法無邊(2)


  韋小寶道:「『箕門』『血海』兩穴,卻在何處?」澄觀捋起衣衫,指給他看膝蓋內側穴道所在,讓他試拿無誤,又教了推宮過血之法,說道:「師叔未習內勁,解穴較慢。但推拿得小半個時辰,必可解開。」韋小寶點了點頭,回到榻畔。那女郎驚叫:「不要你解,不許你碰我的身子。「

  韋小寶心想:「在她膝彎推拿半個時辰,的確不大對頭,我其實誠心給她解穴,可是她一定說我有意輕薄。雖然老公輕薄老婆,天公地道,何況良機莫失,失機者斬。不過小妞兒性子狠,我一解開她穴道,只怕她一頭在牆上當場撞死,那我韋小寶就要絕子絕孫了。」回頭問道:「若是不用手推拿,可有什麼法子?」

  澄觀道:「法子是很多的,袖角輕輕一拂,以彈指神通之法臨空一指,……啊喲,不對,小師叔未習內勁,這些法子都用不上,待師侄好好想想。」其實他自己只須袖角輕輕一拂,或是以彈指神通之法臨空一指,都可立即解了那女郎的穴道,但此人拘泥不化,心想師叔既然問起,自當設法回答。可是身無內功之人,不用手指推拿而要解穴,那是何等的難事?就算他想上一年半載,也未必想得出什麼法子。

  韋小寶見他仰起頭呆呆出神,只怕就此三個時辰不言不動,亦非奇事,想起當日在皇宮中給沐劍屏解穴,自第一流的法子用到第九流的,在她身上拿捏打戳,毫無顧忌,他雖是郡主之尊,自己可一點也沒瞧在眼裏,對於眼前這位無名女郎,何以戰戰兢兢,敬若天神一般?

  轉眼向那女郎瞧去,只見她秀眉緊蹙,神色愁苦,不由得憐惜之意大起,拿起了木魚的錘子,走到她身邊,說道:「韋小寶前世欠了你的債,今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你小姑娘一人。現在我向你投降,我給你解穴,可不是存心占你便宜。」說著揭開僧袍,將木魚錘子在她左腿膝彎內側輕輕戳了幾下。那女郎白了他一眼,緊閉了小嘴。韋小寶又戳了幾下,問道:「覺得怎樣?」那女郎道:「你……你就是會說流氓話,此外什麼也不會。」

  原來澄觀內力深厚,輕輕一指,勁透穴道,韋小寶木魚錘所戳之處雖然部位甚准,但力道不足,一時解不開被封的穴道。他聽那女郎出言譏刺,胸頭怒氣不可抑制,重重戳了幾下。那女郎「啊」的一聲,韋小寶一驚,道:「痛嗎?」那女郎怒道:「我……我……我……」說了三個「我」字,不接下去。韋小寶又去戳她右腿膝彎,下手卻是輕了,戳得數下,那女郎身子微微一顫。韋小寶喜道:「成了,少林派本來只有七十二門絕技,打從今天起,共有七十三門了。這一項新絕技是高僧晦明禪師手創,叫作……叫作『木魚錘解穴神功』,嘿嘿……」

  正自得意,突然腰眼間一痛,呆了一呆,那女郎翻身坐起,一伸手已搶過他的匕首,一刀直插入他胸中。韋小寶叫道:「啊喲,謀殺親夫……」一交坐倒。那女郎左足一點,往房外竄去。澄觀伸手攔住,驚道:「女施主,你……殺……殺了我師叔……那……那……」那女郎左手柳葉刀交與右手,刷刷刷連劈三刀,澄觀左手一探,袍袖一拂,那女郎雙腿一麻,摔倒在地。

  澄觀搶到韋小寶身邊,見一柄匕首掃入右胸,右手中指連彈,封了他傷口四周穴道,說道:「阿彌陀佛,我佛保佑。」三根手指抓住匕首之柄,輕輕提了出來,傷口中鮮血跟著滲出。澄觀見出血不多,忙解開他衣衫,見傷口約有一寸來深,口子也不甚大,又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原來韋小寶身穿護身寶衣,若不是這匕首鋒利無匹,本來絲毫傷他不得,匕首雖然透衣而過,力道卻又消去了大半,傷勢並不致命。只是他眼見胸口流血,傷勢又是劇痛,只道難以活命,喃喃的道:「謀殺親夫,咳咳,謀殺親……親……」

  那女郎倒在地下,哭道:「是我殺了他,老和尚,你快快殺了我,給他……給他……抵命便了。」澄觀道:「咳,我師叔點化于你,女施主執迷不悟,也就罷了,這行兇……殺人,未免太過。」韋小寶道:「我……我要死了,咳,謀殺親……」

  澄觀一怔,飛奔出房,取了金創藥來,敷在傷口之上,說道:「師叔,你大慈大悲,點化凶頑,我佛有眼,不會讓你立即圓寂歸西的。」韋小寶歎了口氣,道:「你放她去吧,她……她心中恨死了我。」澄觀道:「放了她?倘若你傷勢難愈,就此圓寂,那怎麼辦?」

  韋小寶靈機一動,道:「俯耳過來,啊喲,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澄觀彎腰,將耳朵湊到他嘴邊。韋小寶低聲道:「你解開她穴道,可是不讓她出房,等她全身武藝都施展完了,這才……,這才……」澄觀道:「這才如何?」韋小寶道:「那時候……那時候才……」說到這裏,只覺全身乏力,喘氣不已,道:「就……就照我吩咐……快……快……」

  澄觀聽他催得緊迫,雖然一時不明其意,還是回過身來,一指彈出,解了那女郎的穴道,那女郎眼見韋小寶對澄觀說話之時鬼鬼崇崇,心想這小惡僧詭計多端,臨死之時,定是安排了一個毒計來整治我,否則我明明已然動彈不得,何以反而放我?欲待躍起,但穴道初解,血行未暢,雙腿一麻,又即摔倒。澄觀呆呆的瞧著她,口中只是念佛。那女郎驚懼更甚,叫道:「快快一掌打死了我,拆磨人的不是英雄好漢。」澄觀道:「阿彌陀佛,小師叔說此刻不能放你,當然也不能害死你。」

  那女郎大驚,臉上一紅,心想:「這小惡僧說過,他說什麼也要娶我為妻,否則死不瞑目,莫非……莫非他在斷氣之前,要……要娶我做……做什麼……什麼老婆?」一側身,拾起地下柳葉刀,猛力往自己額頭砍落。澄觀袍袖一拂,捲住刀鋒,左手衣袖向她臉上拂去。那女郎但覺勁風刮面,只得鬆手撤刀,向後躍開。澄觀衣袖一揮,柳葉刀激射而上,噗的一聲,釘入屋頂梁上。

  那女郎見他仰頭望刀,左足一點,便從他左側竄出。澄觀伸手攔住,那女郎右手五指往他眼中抓去。澄觀翻手拿她右肘,說道:「『雲煙過眼』,那是江南蔣家的武功。」那女郎飛起一腿,踢他小腹。澄觀微微彎腰,這一腿便踢了個空,說道:「這一招『空谷足音』,源出山西晉陽,乃是沙陀人的武功。不過沙陀人一定另有名稱,老衲孤陋寡聞,遍查不知,女施主可知道這一招的原名麼?」

  那女郎那來理他,拳打足踢,指戳肘撞,招數層出不窮。澄觀一一辨認,只是她出招甚快,已來不及口說,只得隨手拆解,一一記住心中。那女郎連出百餘招,都被他毫不費力的破解,眼見難以脫身,惶急之下,一口氣轉不過來,身子一晃,暈倒在地。

  澄觀歎道:「女施主貪多務得,學了各門各派的精妙招數,身上卻無內力,久戰自然不濟。依老衲之見,還是從頭再練內力,方是正途。此刻打得脫了力,若是救醒了你,勢必再鬥,不免要受內傷,還是躺著多休息一會,女施主以為如何?不過千萬不可誤會,以為老衲袖手旁觀,任你暈倒,置之不理。哈哈,老衲胡裏胡塗,你早已昏暈,自然聽不到我說話,卻還在說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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