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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回 少林為僧(2)


  澄觀奇道:「我是活的,若是死和尚,怎能用手指彈你?」那女郎見他武功厲害,心下怯了,卻不肯輸口,罵道:「你今天還活著,明天就死了。」澄觀一怔,道:「女施主怎麼知道?難道你有先見之明不成?」那女郎哼了一聲,道:「少林寺的和尚就會油嘴滑舌。」她只道澄觀跟自己說笑,卻不知這老和尚武功雖強,卻是不通世務。他一生足不出寺,寺中僧侶嚴守妄語之戒,從來無人跟他說過一句假話,他便道天下絕無說假話之事。他聽那女郎說少林寺和尚油嘴滑舌,心想:「難道今天的齋菜之中,豆油放得多了?」伸袖抹了抹嘴唇,舌頭在口中一捲,也不覺得如何滑了。

  正自詫異,那藍衫女郎低聲喝道:「出去,別吵醒了我妹子!」澄觀道:「是……小師叔,咱們出去吧。」韋小寶呆望榻上女郎,早已神不守舍,應了一聲卻不移步。藍衫女郎慢慢走到他身後,突然出掌,吐力一推。韋小寶「啊」的一聲大叫,被她推得直飛出房去,砰的一聲,重重跌下,連聲「哎唷」,似乎全身骨頭都散了。再也爬不起來。

  澄觀道:「這一招『江河日下』,本是勞山派的掌法,女施主使得不很全對。」口中嘮叨,出房扶起了韋小寶,道:「師叔,她這一掌推來,共有一十三種應付之法。若是不願和她爭鬥,那麼六種避法之中,任何一種都可使用。若是要反擊呢,那麼勾腕、托肘、指彈、反點、拿臂、斜格、倒踢,七種方法之中,每一種都可將之化解了。」

  韋小寶摔得背臂俱痛,心中正沒好氣,說道:「你現在再說,又有何用?」澄觀道:「是,師叔教訓得是。都是做師侄的不是。倘若我事先說了,師叔就算不想為難她,只要會避,也不致於摔這一交。」韋小寶心念一動:「這兩個姑娘凶得很,日後再見面,她們一上來就拳打腳踢,倒是難以抵擋,須得想個法子才是。」

  又想:「這老和尚對兩個小妞的武功知道得清清楚楚,手指這麼一彈,便逼得她就此不敢過來欺人。我要娶那妞兒做老婆,非騙得老和尚跟在身旁保駕不可。」轉念又想:「老和尚這樣老了,不知還有幾天好活,倘若他明天就嗚呼哀哉,豈不是糟糕之至?」說道:「你剛才用手指彈了幾彈,那妞兒便服服貼貼,這是什麼功夫?」澄觀道:「這是『彈指神通』功夫,小師叔不會嗎?」韋小寶道:「我不會。不如你教了我吧。」澄觀道:「師叔有命,不敢不遵。這『彈指神通』功夫,也不難學,只要認穴準確,指上勁透對方穴道,也就成了。」

  韋小寶聽得「並不難學」四字,心中一喜,他生性跳脫,最怕的是靜心練功夫,忙道:「那是再妙不過,你快快教我。」澄觀道:「小師叔的易筋經內功,不知已練到了第幾層,請你彈一指試試。」韋小寶道:「怎樣彈法?」澄觀一指彈出,嗤的一聲響,一股勁氣激射出去,地下的一張落葉登時飄了起來。韋小寶笑道:「那倒好玩。」學著他樣,也是右手拇指扣住了中指,彈了出去,這一下自然是無聲無息,連灰塵也不濺起一星半點。

  澄觀道:「原來師叔沒練過易筋經內功,要練這門內功,須得先練般若掌。待我跟你拆拆般若掌,看了師叔掌力深淺,再行傳授易筋經。」韋小寶道:「般若掌我也不會。」澄觀道:「那也不妨,咱們來拆拈花擒拿手。」韋小寶道:「什麼拈花擒拿手,可沒聽見過。」瞪觀臉上微有難色,道:「那麼咱們試拆再淺一些的,試金剛神掌好了。這個也不會?就從波羅密手試起好了。也不會?那要試散花掌。是了,小師叔年紀小,還沒學到這路掌法,韋陀掌?羅漢拳?伏虎拳?少林長拳?」他說一路拳法,韋小寶便搖一次頭。

  澄觀脾氣極好,見韋小寶什麼拳法都不會,也不生氣。說道:「咱們少林派武功循序漸進,先學少林長拳,熟習之後,再學伏虎拳,然後學羅漢拳,內功外功有相當根底了,可以學韋陀掌。這路掌法大概要學五年,如果悟性高,可以跟著學散花掌。學到散花掌,武林中各門派的子弟,就不大敵得過了。是否能學波羅密手,要看各人性子是否相近而定。像淨濟、淨清那幾名師侄,都在練散花掌,再過十年,淨清或許可以練波羅密手。淨濟學武不大專心,練那波羅密手有害無益,我看還是專學禪杖的為是。」

  韋小寶倒抽了口涼氣,道:「你說那彈指神通並不難學,可是從少林長拳練起,一路路拳法掌法練將下來,練成這彈指神通,須得多少年功夫?」

  澄觀道:「這在般若堂的典籍中是有得記載的。五代後晉年間,本寺有一位法慧禪師,那是天縱聰明,入寺不過三十六年,就練成了彈指神通,進展神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其次是南宋建炎年間,有一位靈興禪師,也不過花了三十九年時光。那都是百年難遇的奇才,令人好生佩服。前輩典型,後人也只有神馳想像了。」韋小寶道:「你開始學武,到練成彈指神通,又花了多少時候?」

  澄觀微笑道:「師侄從十一歲上起始練少林長拳,總算運氣極好,拜在恩師晦智禪師座下,學得比同門師兄弟們快得多,到五十三歲時,於這指法已略窺門徑。」

  韋小寶道:「你從十一歲練起,到了五十三歲時說略窺什麼門閂(他不知「略窺門徑」的成語,說成了略窺門閂),那麼一共練了四十二年才練成?」澄觀甚是得意,道:「以四十二年而練成彈指神通,本派千餘年來,老衲名列第三。」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老衲的內力修為平平,若以指力而論,恐怕排名在七十名以下。」說到這裏,又有些沮喪。韋小寶心想:「管你排名第三也好,第七十三也好,要老子花四十二年時光來練這指法,我和那小妞兒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老太婆啦。老子還練個屁!」說道:「人家小姑娘只練得一兩年,你要練四五十年才勝得她過,實在差勁之至。」

  澄觀也早想到了此節,一直在心下盤算,道:「師叔說得甚是。咱們少林派武功如此給人比了下去,實在是臉上無光。」韋小寶心道:「我得激他一激。」說道:「你是般若堂首座,不想個法子,怎對得起千餘年來少林寺的高僧?你死了之後,見到什麼法慧禪師、靈興禪師,還有我的師兄晦智禪師,大家責問你,說你只會吃飯拉屎,卻不管事,不想法子保全少林派的威名,豈不羞也羞死了?」

  澄觀老臉通紅,十分惶恐,連連點頭,道:「師叔說得是,待師侄回去,翻查般若堂中的武功典籍,看有什麼妙法,可以速成。」韋小寶喜道:「是啊,你若是查不出來,咱們少林派也不用在武林中混了。不如請了這兩位小姑娘來,讓那大的做了方丈,小的做了般若堂首座。由她二人來傳授武功,此咱們那些笨頭笨腦的傻功夫定是強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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