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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回 夜闖禪院(1)


  澄光想了一會,點頭道:「那也說得是,任憑施主吩咐。」他拍了拍手掌,門外進來一名和尚。澄光道:「你去將那位皇甫先生請來,我們有話請教。」韋小寶道:「這皇甫閣甚是狡猾,只怕問不出什麼,咱們還是先問那個大喇嘛的為妙。」澄光道:「對,對,我怎麼想不到?」

  兩名和尚挾持著巴顏走進殿來,惱他殺害寺中僧人,將他重重往地下一摔。澄光道:「唉,怎地對大喇嘛沒點禮貌?」兩名僧人應道:「是!」退了出去。

  韋小寶左手提起一隻椅子,右手用匕首將椅子腳不住批削。那匕首鋒利無比,椅子腳一片片的削了下來,都不過一二分厚薄,便似削水果一般。澄光睜大了眼,不明他的用意。韋小寶放下椅子,走到巴顏身前,左手摸了摸他腦袋,右手將匕首比了比。手勢便和适才批削椅腳時一模一樣。巴顏大叫:「不行!」澄光也叫:「使不得。」韋小寶怒道:「什麼行不行的?我知道西藏密宗的大喇嘛都練有一門鐵頭功,刀槍不入。我在北京之時,曾親自用這把刀子削一個大喇嘛的腦袋,削了半天,也削他不動。大喇嘛,你是貨真價實,還是冒牌貨?若不試你一試,我怎知道?」

  雙兒抿嘴微笑,甚覺有趣。巴顏忙道:「這鐵頭功我沒練過,你一削我就死。」韋小寶道:「不一定死的,削去兩三寸,也不見得就死。大喇嘛,我只削去你一層頭蓋,看到你的腦漿為止。我聽人說,一個人若是說真話,腦漿不動,如果說謊騙人,腦漿就像煮開了的水一般滾個不休。我有話問你,要是不削開你的腦袋,怎知你說的是真話假話?」巴顏道:「別削,別削,我說真話就是。」韋小寶摸了摸他頭皮,道:「是真是假,我怎麼知道?」巴顏道:「我如果說謊。你再削我頭皮不遲。」

  韋小寶沉吟片刻,道:「好,那麼我問你,是誰叫你到清涼寺來的?」巴顏道:「是菩薩頂真容院的大喇嘛勝羅陀派我來的。」澄光道:「阿彌陀佛,五臺山青廟黃廟素無仇怨,菩薩頂的大喇嘛怎麼會叫你來搗亂?」巴顏道:「我也不是來搗亂。勝羅陀師兄命我來找一個四十來歲的和尚,說他盜了我們拉薩活佛的寶經,到清涼寺中躲了起來,所以非揪他出來不可。」澄光道:「阿彌陀佛,那有此事?」

  韋小寶提起匕首,喝道:「你說謊,我剖開你的頭皮瞧瞧。」巴顏叫道:「沒有,沒有說謊。你不信去問勝羅陀師兄好了。他說,我們要裝走失了一個小喇嘛,其實是在找那中年和尚,又說那位皇甫先生認得這和尚,請他陪著來找人。勝羅陀師兄說,這和尚偷的是我們密宗的秘密藏經,非同小可。如果我拿到了這和尚,那是大功一件,回到拉薩,活佛一定重重有賞。」

  韋小寶見他臉色誠懇,並非作偽,料想他也是受人之愚,人家不讓他得知順治的真相,當下也從懷中取出一封西藏文信來,便是道上雙兒擒住喇嘛,逼著取來的,展了開來,說道:「你念給我聽,這信中寫著些什麼。」巴顏道:「是,是!」嘰哩咕嚕的讀了起來。韋小寶點頭道:「不錯,你讀得很好。這位方丈大師不懂藏文,你用漢語將信裏的話說出來。」巴顏道:「那信裏說,這位大……大人物,的確是在五臺山清涼寺中,最近得到消息,神……神龍教要將他請去,咱們可得先……先下手為強。」

  韋小寶聽他連「神龍教」三字也說了出來,料想不假,問道:「信裏還說些什麼?」巴顏道:「信裏說道,到清涼寺請了這位大人物來,倒是不難,就怕神龍教得知訊息,又來搶奪,所以…所以勝羅陀師兄請北京的達和爾師兄急速多派高手,前來相助。」韋小寶道:「還有呢?」巴顏道:「沒有了,下面沒有字了。」

  韋小寶問道:「那皇甫閣是什麼人?」巴顏道:「他是勝羅陀師兄請來的幫手,昨晚才到的。」韋小寶點點頭,向澄光道:「方丈,我要審那個佛光寺的方丈了,你若是不好意思不妨在窗外聽聽。」澄光道:「最好,最好。」命人將巴顏帶出,將心溪帶來,自己回到禪房之中,也不在窗外聽審。

  那心溪一進房就滿臉堆笑,說道:「兩位小施主年紀輕輕,武功如此了得,老衲固然是見所未見,而且是聞所未聞,少年英雄,真是了不起,了不起。」韋小寶罵道:「操你奶奶的,誰要你拍馬屁。」提起腳來,在他屁股上就是一腳。心溪雖痛,臉上笑容不減,說道:「是,是,凡是真正的英雄好漢,那是決計不愛聽拍馬屁的,不過老和尚說的是真心活,也算不得是馬屁。」

  韋小寶道:「我問你,你到清涼寺來發瘋,是誰派你來的?」心溪道:「施主問起,老僧不敢隱瞞。菩薩頂真容院的大喇嘛勝羅陀叫人送了二百兩銀子給我,請我陪他師弟巴顏,到清涼寺來找一…找一個人。老僧無功不受祿,只得陪他走一遭。」韋小寶又是一腳踢去,罵道:「胡說八道,你還想騙我?快說老實話。」心溪道:「是,是,不瞞施主說,大喇嘛送了我三百兩銀子。」韋小寶道:「明明是一千兩。」心溪道:「實實在在是五百兩,再多一兩,老和尚不是人。」

  韋小寶道:「那個皇甫閣又是什麼東西?」心溪道:「這下流胚子不是好東西,是巴顏這鬼喇嘛帶來的。施主放了我之後,老僧立刻送他到五台縣去,請知縣大人好好治罪。清涼寺是佛門清淨之地,怎容他來胡作非為?小施主,那幾條人命,連同死了的幾個喇嘛,咱們都推在他頭上。」韋小寶臉一沉,道:「明明都是你殺的,怎能推在旁人頭上?」心溪道:「好小爺,你饒了我吧。」

  韋小寶叫人將他帶出,帶了皇甫閣來詢問。這人竟是十分硬朗,一句話也不回答。雙兒點他「天豁穴」穴道,他麻癢難當,大聲呻吟叫喚,但對韋小寶的問話卻始終不答,只說:「你有種就將爺爺一刀殺了,折磨人的不是好漢。」韋小寶倒敬他是條漢子,道:「好,我們不折磨你。」命雙兒解了他「天豁穴」的穴道。他命人將皇甫閣帶出後,又去請了澄光方丈來,道:「此事如何了局,咱們得跟那位大人物商量商量。」澄光搖頭道:「他是決計不見外人的。」

  韋小寶怫然道:「什麼不見外人,剛才不是已經見過了?我們若是拍手不管,他還不是會給人捉了去?不出幾天,北京大喇嘛又派人來,還有什麼神龍教、烏龜教的,就算我們肯幫忙,也抵擋不了這許多人。」澄光道:「也說得是。」韋小寶道:「你去跟他說,事情緊急,非商量個辦法出來不可。」澄光搖頭道:「老衲答應過,寺中連老衲在內,都不跟他說話的。」韋小寶道:「好,我可不是你寺裏的和尚,我去跟他說話。」

  澄光道:「不行,不行,小施主一進僧房,他的師弟那個莽和尚行癲就會一杵打死了你。」韋小寶笑道:「他打不死我的。」澄光向雙兒望了一眼,道:「你差尊價將行癲和尚點倒,行癡仍是不會跟你說話的。」韋小寶道:「行癡?他法名叫做行癡?」澄光道:「是。原來施主不知。」

  韋小寶歎了口氣,道:「既是如此,我無法可施了。只可惜清涼寺好好一所古廟,卻在你方丈手裏教毀了。」澄光愁眉苦臉,連連搓手,忽道:「我去問問玉林師兄,或者他有法子。」韋小寶道:「這位玉林大師是誰?」澄光道:「是行癡的傳法師父。」韋小寶喜道:「好極,你帶我去見見這位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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