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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回 筵前比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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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照上人轉過身來,大聲道:「雲南來的朋友們,挑兵刃吧!」先前接過他五招的高身材漢子說道:「我們奉有平西王將令,在北京城裏決不和人動手。」神照道:「別人鋼刀砍到頭上,難道也不還手?別人要砍下你們的腦袋,你們只是伸長了脖子?還是將腦袋縮進了脖子去?」最後這句話侮辱之意極濃,須知世上只有烏龜,才能將腦袋縮進脖子。此言一出,平西王世子的眾隨從臉上均有怒色。那為首的長身漢子仍是淡淡的道:「平西王軍令如山。我們犯了將令,回到雲南,一樣也要砍頭。」神照道:「好,咱們就試試。」 他招了招手,將十五名武師召在大廳一角,低聲商議。神照悄聲道:「咱們將兵刃盡往他們身上要害招呼,瞧他們還不還手?」齊元凱道:「當真傷了人。那可不妥。咱們只是逼他們還手。」第一人道:「大家手下留神些。」神照道:「好,動手吧!」他口中一聲長嘯,舉動戒刀,白光閃閃,向平西王的十六名隨從砍殺過去。其餘十五人或使長劍,或挺花槍,或揮鋼鞭,或舉銅錘,十六般兵刃紛紛使動。 但見那十六名隨從挺立不動,雙臂垂下,手掌平貼大腿外側,目光向前平視,對康王府十六名武師的進襲恍若不見。那十六名武師眼見對方不動,都要在康親王和眾賓之前賣弄手段,各人施展兵刃上最精熟巧妙的招數,斜劈直刺,橫砍倒打,兵刃反映燭光,十六般兵器這一舉動,登時便組成一張光幕,將十六名隨從圍在垓心。 旁觀眾人瞧得心驚肉跳。那些文官不明白其中兇險,只說:「小心!小心1」武學之士卻見到這些兵刃每一招都是遞向對方要害,往往只是寸許之差,只要多用上半分力氣,立時便送了對方性命。那十六名隨從向前瞪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對方倘真要下手,那也只好將性命送在他們手裏了。 神照等人的兵刃越使越快,偶爾兵刃互相撞擊,火花四濺,叮噹作聲,這一來又是更增危險。他們雖然無意殺傷平西王的手下,但刀劍鞭錘互相碰撞,勁力既大,相距又如此之近,反彈出去傷到了他們,卻是不易制。果然拍的一聲,一下的鐵鐧和銅錘相撞,蕩將出去,打中一名隨從的肩頭。跟著有人一刀斜劈,從一名隨從右臉處掠過,那知旁邊一劍揮來,當的一聲,刀劍相交,鋼刀回轉,砍在那隨從的臉上,立時鮮血長流。兩名隨從受傷不輕,仍是一聲不哼,直立不動。 康親王知道再搞下去,受傷的會多,便道:「好武功,好武功!大家收手吧!」神照一聲大叫,兩柄戒刀橫掠過去,將一名隨從的帽子劈了下來。餘人跟著學樣,刀槍劍戟,紛紛將眾隨從的帽子擊落。十六人哈哈大笑,收起兵刃,向後躍開。韋小寶見那些隨從之中,果然有七個是禿頂,頭上亮得發光。 韋小寶拍手大笑,說道:「佳提督,你眼光真准,果然是一大批禿……」一句話沒說完,一瞥眼間,只見平西王府的十六名隨從仍是挺立不動,但臉上惱怒之極,眼中如欲噴出火來。韋小寶自幼在市井中廝混,光棍之道可說乃是天性,覺得神照這批人做事太不漂亮,沒給人留半分面子。要知市井間流氓無賴,儘管偷搶拐騙,什麼不要臉的事都幹,但與人爭競,總是留下三分餘地,大江南北,到處皆然。妓院中遇上癡迷的嫖客,將攜來的成萬兩銀子在窯姐兒身上散光,老鴇總還是給他幾十兩銀子的盤纏,以免他流落異鄉,不是鋌而走險,便是上吊投河。那也不是這些流氓無賴良心真好,其實是免得事情鬧大,難以收場,倒也是長期混混的一項善策。 韋小寶與人賭錢,使手法騙幹了對方的銀錢,若是贏他一兩,最後讓他贏回一二錢;若是贏了一百文,最後總給他翻本贏回一二十文。一來是使得下回還有生意,二來教對方不起疑心,又免得他老羞成怒,拔出老拳來打架。他一見眾隨從的神情,心下老大過意不去,便即離座,走到眾人身前,俯身拾走那個長身漢子帽子,說道:「閣下當真了不起。」雙手捧了,給他戴在頭上。 那人躬身道:「多謝!」韋小寶跟著將十五頂帽子一頂頂撿起,笑道:「他們這樣幹,豈不是得罪了朋友嗎?」他分不清那一頂帽子是誰的,捧在手裏,讓各人取來戴上。這十六名隨從眼見韋小寶坐於本府世子身側,乃是康親王這次宴請的大貴客,雖然年紀幼小,但席上人人對他十分恭敬,心下早在納罕,見他替自己拾帽子,忙請安行禮,連說:「不敢當,折殺小人了!」 韋小寶對平西王府之人本來毫無好感,想到吳三桂時原盼他們倒個大黴,但神照等人一再進逼,這些人始終容忍,不兔激發了他鋤強扶弱之氣,見他們感激之情十分真誠。心下更喜,轉頭向康親王道:「王爺,向你借幾兩銀子使使。」 康親王笑道:「桂兄弟儘管拿去使,十萬兩夠了嗎?」韋小寶笑道:「那用得著這許多?」向王府的侍從道:「快去買十六頂最好的帽子來,越快越好!」那侍從答應著去了。吳應熊拱手道:「桂公公愛屋及烏,在下感激不盡。」韋小寶心想:「什麼愛屋及烏,及什麼烏,及你這只烏龜麼?」 康親王見神照等人削落平西王府眾隨從的帽子,心下也覺未免過份,生怕得罪了吳應熊,但若出口道歉,又覺不妥。韋小寶這麼一來,深得其心,說道:「來人哪!吳世子的手下,每人賞五十兩銀子。」又想:「單賞對方,豈不教我手下的眾武師失了面子?」又道:「咱們府裏的十六位武師,每人也是五十兩銀子!」大廳之上,又是人人喝采。 佳多站起身來,給席上眾人都斟了酒,說道:「世子殿下,令尊用兵如神,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令尊軍令森嚴,部屬人人効死,無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了。來,大夥兒遙敬平西王一杯!」吳應熊急忙站起來,舉杯道:「晚生謹代家嚴飲酒,多謝各位厚意。」眾人都舉杯飲幹。吳應熊又道:「家嚴鎮守南疆,邊陲平靖,那是上賴聖上洪福,再加朝中王公大臣措置得宜,指導有方。家嚴只是盡忠為皇上效力,秉承朝中各位王公大臣的訓示,不敢偷懶而已。實不敢說有什麼功勞。」 酒過數巡,王府侍從已將十六頂帽子買來,雙手捧了,送到韋小寶面前。韋小寶笑道:「康王爺,你府中的師傅們失手打落了人家的帽子,你該賠還世子殿下那些師傅們一頂新帽子吧。」康親王笑道:「當得,當得,還是桂兄弟想得周到。」吩咐侍從,將帽子給吳應熊的隨從送去。眾隨從接過了,躬身道:「謝王爺,謝桂公公!」將帽子摺好了放在懷內,頭上仍是戴著舊帽。康親王和佳多對望了一眼,知道這些人不換新帽,乃是尊重吳應熊的意思。 又飲了一會,王府中的戲班子出來獻技。康親王要吳應熊點戲,吳應熊點了出《滿床笏》,那是郭子儀做壽,七子八婿上壽的熱鬧戲。郭子儀大富貴亦壽考,以功名全終,君臣之間十分相得。吳應熊點這齣戲,既可說祝賀康親王,也是為他爹爹吳三桂自況,頗為得體。康親王待他點罷,將戲牌子遞給韋小寶,道:「桂兄弟,你也點一出。」韋小寶可不識得戲牌子那些字,笑道:「我可不會點了,王爺,你代我點一出,要打得結棍的武戲。」康親王笑道:「小兄弟愛看武戲,嗯,咱們來一出少年英雄打敗大人的戲,就像小兄弟擒住鼇拜一樣。是了,咱們演《白水灘》,小英雄十一郎,打得青面虎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 《滿床笏》和《白水灘》演罷,第三出是《遊園驚夢》。兩個旦角啊啊啊啊的唱個不休,韋小寶聽得不知所云,不耐煩起來,便下席間去,見廊下有幾張桌子旁已有人在賭錢,有的是牌九,有的骰子。韋小寶沒有將假骰帶來,反正身邊有的是錢,輸贏不放在心上,賭手氣興致更高。做莊的是一位將軍,面前已贏了一大堆銀子,見韋小寶走近,笑道:「桂公公,你老也來玩幾手?」韋小寶笑道:「好!」一瞥眼見吳應熊手下那高個子站在一旁,心下對此人頗有好感,便向他招了招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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