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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回 豬腹藏人(2)


  樊綱道:「你們當然另行派人下手,那又是什麼難事了?」蘇岡道:「各位既然不信,那也沒有法子。你們要進來搜搜,那也不妨。」白寒楓大聲道:「『聖手居土』蘇岡蘇三俠說話向來一是一,二是二,幾時有過半句虛言?老實跟你說,那姓徐的老賊若是落在我們手裏,立時就一刀兩段,誰還耐煩捉了來耗費米飯養他?」蘇岡沉吟道:「這中間只怕另有別情。在下冒昧,想到貴會駐馬之處去瞧上一瞧,未知可否?」

  眾人見他二人神情不似作偽,一時倒是拿不定主意。樊綱道:「蘇三俠,大夥兒要你拿一句話出來,到底咱們徐天川徐大哥,是不是在你們手上。」蘇岡搖頭道:「沒有。我可擔保,我們這位白二弟,跟這件事也絲毫沒有干係。」蘇岡在武林中名聲甚響,確是個忠誠正直的好漢子,他既說沒拿到徐天川,應該不假。玄貞道:「既是如此,請兩位同到敝處瞧瞧。」

  一行人來到回春堂中,蘇岡、白寒楓細看那胖掌櫃與兩名藥店店伴的死狀,乃是中了重手斃命,胸口肋骨崩斷,手法甚是尋常,瞧不出使的是什麼武功家數。蘇岡沉吟道:「這件事大夥兒須得查個水落石出。否則我們可蒙了不白之冤。」眾人在藥店前前後後查察,又到地窖中細看,尋不到半點端倪。眼見天色已晚,蘇岡、白寒楓、王武通等人告辭回家,約定分頭在北京城中探訪。

  樊綱道:「蘇三俠、白二俠,你們瞧明白了沒有?今晚半夜,我們可要放火燒屋,毀屍滅跡了。」蘇岡點頭道:「都瞧明白了。好在鄰近無人,將店鋪燒了也好,免得官府多加查問。」韋小寶一聽得要放火燒屋,登時大為興奮。

  玄貞道:「韋香主,天色已晚,你得趕快回宮去。咱們放火燒屋,並不是什麼大事,韋香主不在這兒主持大局,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岔子。」韋小寶笑道:「道長,自己兄弟,你也不用捧我啦。韋小寶雖做他媽的香主,武功見識,那裏及得上各位武林好手?我要留在這裏,只是想瞧瞧熱鬧而已。」

  眾人雖因他是本會香主,面子上對他客氣,但見他年幼,在白家又出了個大醜,心中實在有點瞧他不起,聽他這麼說,卻都高興起來。要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林中人士個個愛戴高帽。韋小寶這幾句話,說得人人心中歡暢。大家對這個小香主敬意雖是不加,親近之心卻陡然多了幾分。

  玄貞笑道:「咱們放火燒屋,也得半夜裏才動手,還得打斷火路,以免波及良善百姓。韋香主一夜不回宮,恐怕不大方便。」韋小寶心想此言倒也有理,天一黑宮門便閉,再也無人能入,自己帝眷正隆,宮中人人注目,違禁外宿,罪名可是不小,只得歎了口氣,道:「可惜。這把火若是讓我來點,那可興頭得緊了。」高彥超低聲道:「日後咱們若是白天去燒人家的屋,一定恭請韋香主來點火。」

  韋小寶大喜,握住他手,道:「高大哥,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你可不能忘了。」高彥超微笑道:「韋香主吩咐過的事,屬下何敢不遵?」韋小寶道:「咱們明天就去楊柳胡同,放火燒了白家的屋可好?」高彥超嚇了一跳,忙道:「這是一件大事,須得從長計議。總舵主若是知道了,只怕怪罪不小。」

  韋小寶一聽到「總舵主」三字,登時意興索然,便去換了小太監的服色,將新衣新服包做一包。高彥超等先四下查勘,並無沐王府的人窺伺,這才將韋小寶夾在中間,送到橫街之上,雇了一乘小轎,送他回宮。韋小寶在轎中,一個會中兄弟說道:「韋香主,明兒一早,你若是有空,請到尚膳監的廚房去瞧瞧。」韋小寶道:「瞧什麼?」那人道:「也沒有什麼。」說著便退開了去。

  韋小寶在轎中,想不起這人叫什麼名字,留著兩撇鼠須,鬼頭鬼腦,市井之中,最多這些小商販,到楊柳胡同時他也沒跟著同去,自己一直以為他是藥店中的夥計,心想他叫我明天到廚房去瞧瞧,不知有何用意?

  反正巡視廚房是他的職責,第二天早晨便去禦廚房。這頂頭上司一到,廚房中的承值太監以下,人人大忙而特忙,名茶細點,流水般的捧將上來。韋小寶見廚房中也無異狀,正待回去,忽見採辦太監從市上回來,後面跟著一人,手中拿著一杆大秤,笑嘻嘻的連聲說道:「是是,是是!公公怎麼說,便怎麼辦,包管錯不了。」韋小寶一見此人,吃了一驚,那正是昨天要他到廚房來瞧瞧之人。

  採辦太監忙搶到韋小寶面前,請安問好。韋小寶指著那人,問道:「這人是誰?」採辦太監笑道:「這人是北城錢興隆肉莊的錢老闆,今天特別巴結,親自押了十幾口肉豬送到宮裏來。」那錢老闆跪下地來,向韋小寶連磕了幾個響頭,道:「這位公公是小號的衣食父母,今日才有緣拜見,真是姓錢的祖宗積了德。」韋小寶笑道:「不用多禮。」尋思:「他混進宮來,有何圖謀?怎地事先不跟我說起?」

  那姓錢的老闆站起身來,滿臉堆笑,說道:「宮裏的公公們作成小號生意,小號的價錢特別克己,可說沒什麼賺頭,不過替皇上、皇太后、公主、貝勒們宰豬,那是天大的面子。別人聽說連皇上都吃小號供奉的肉,小號的豬肉自然天下第一,再沒別家比得上了。所以錢興隆供奉宮裏肉食只不過一年多,生意可著實多了好幾倍,這都是仰仗公公們栽培。」說著又連連請安。韋小寶點點頭,笑道:「那你一定很發財啦!」那人道:「托賴公公們的洪福。」從懷中掏出三張銀票來,笑嘻嘻道:「一點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請公公留著賞人吧!」說著雙手送到韋小寶手裏。

  韋小寶接過來一看,銀票每張五百兩,共是一千五百兩銀子,正是自己前天分給高彥超他們的,微微一怔,只見錢老闆嘴巴向著那採辦太監一努,韋小寶已明其意,笑道:「錢老闆怎地這麼客氣?」將三張銀票交了給承值太監,笑道:「錢老闆的敬意,哥兒們去分了罷,不用分給我。」

  廚房中眾太監見到是一千五百兩銀子的銀票,無不大喜過望。要知供奉宮中豬羊牛肉、雞魚蔬菜的商人,平時都給回扣,向有定例,逢年過節雖有年禮節禮,也不過是四五百兩,這其中尚膳房的頭兒太監又先分去了一半。此刻眼見銀子既多,韋小寶又說不要,各人攤分起來,豈不是小小一注橫財?那承值太監卻是個十分懂事之人,心想韋小寶口說不要,他是頭兒,豈能省得了的,待會攤分之時,自須仍將最大的一份給他留著。

  錢老闆道:「桂公公,你這樣體恤辦事的公公們,可真難得。你不收禮,小人心中難安。這樣吧,小號養得有兩口茯苓花雕豬,算得上名貴無比,待會去宰了,一口孝敬皇太后和皇上,另一口抬到桂公公房中,請公公細細品嘗。」韋小寶道:「什麼叫茯苓花雕豬?名頭古怪,可沒聽見過。」

  錢老闆道:「這是小號祖傳的秘法,選了良種肉豬,斷乳之後,就飼它茯苓、黨參等等名貴補藥,飼料除了補藥之外,便只雞蛋一味,渴了便給它喝花雕老酒……」他話未說完,眾太監都已笑了起來,都說:「那有這樣的喂豬法?喂肥一口豬,豈不是要幾百兩銀子?」錢老闆道:「本錢自然不小,最難的還是這番心血和功夫。」韋小寶道:「好,這種奇豬,倒是不可不嘗。」錢老闆道:「不知桂公公今日午後什麼時候有空,小人準時送來。」

  韋小寶心想從禦書房下來,已將申時,便道:「未末申初,你送來吧!」錢老闆連稱:「是,是!」又請了幾個安出去。承值太監道:「桂公公,待會見了皇上,倒是不可提起此事。」韋小寶奇道:「為什麼?」承值太監道:「宮裏的規矩,凡是希奇古怪的食物,那是決不能供奉給皇太后、皇上、和貝勒、公主們的。若是吃了有一點點小亂子,大夥兒有幾顆腦袋?」韋小寶點頭道:「正是。」

  承值太監又道:「皇上年少好奇,倘若吩咐取來嘗嘗。咱們做奴才的干係太大。再說,這種千辛萬苦喂起來的肉豬,又不是常常都有的,要是皇上吃得對了胃口,下了聖旨,命禦廚房天天供奉,大家可只有上吊的份兒了。」韋小寶哈哈大笑,道:「你倒想得周到。」承值太監道:「這是尚膳房歷來相傳的規矩罷了。太后和皇上的菜肴,一切時鮮果菜,都是不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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