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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第七十六回 東方不敗

  向問天手握軟鞭,屏息凝氣,竟是不敢答話。東方不敗嘆了口氣,道:「我初當教主,原也意氣風發,只想好好有番作為,說什麼文成武德,中興聖教,當真是不要臉的胡吹法螺,直到後來修習『葵花寶典』,才逐步悟到了人生的妙諦,煉丹服藥,數年之後,終於明白了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

  來人聽他尖著嗓子說這番話,漸漸的手心出汗,只覺這人說話有條有理,腦子十分清楚,但是這副不男不女的妖異模樣,令人越看越是心中發毛。

  東方不敗的目光緩緩轉到盈盈臉上,問道:「任大小姐,這幾年來我待你怎樣?」盈盈道:「你待我很好。」東方不敗又嘆了口氣,幽幽的道:「很好是談不上,只不過我一直很羨慕你。一個人生而為女子,已比臭男子幸運百倍,何況你這般千嬌百媚,青春年少。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處,別說是朝陽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做。」令狐冲笑道:「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處,要我愛上你這個老妖怪,可有點不容易!」任我行等聽他這麼說,都是一驚。

  只見東方不敗雙目凝視著他,眉毛漸漸豎起,臉色發青,說道:「你是誰?竟敢如此對我說話,膽子可謂不小。」這幾句話聲音尖銳之極,想見他已憤怒無比。

  令狐冲天生大膽,對什麼正經事都是漫不在乎,明知危機已迫在眉睫,卻也不放在心上,笑道:「是鬚眉男兒漢也好,是千嬌百媚的姑娘也好,我最討厭的,是男扮女裝的老旦。」東方不敗尖聲道:「我在問你,你是誰?」令狐冲笑道:「我叫令狐冲。」

  東方不敗道:「啊!你便是令狐冲。我早想見你一見。聽說任大小姐愛煞了你,為了你連頭都割得下來,可不知是如何一位英俊的郎君。哼,我看也是平平無奇,比起我那蓮弟來,可差得遠了。」

  令狐冲笑道:「在下沒什麼好處,勝在用情專一。這位楊君,雖是英俊,就可惜太過喜歡拈花惹草,到處留情……」東方不敗突然大吼:「你……你這混蛋,胡說什麼?」一張臉脹得通紅,突然間撲上前來,拈起繡花針便向令狐冲疾刺。

  令狐冲早瞧出東方不敗和楊蓮亭之間頗有不可告人的曖昧,有意要惹他動怒。須知武學高手臨敵之際若是心神不定,武功便打了個折扣,東方不敗大怒之下,刺出這一針時果然略有心浮氣粗。

  令狐冲刷的一劍,向他咽喉間刺將過去,這一劍刺得極快,方位又是拿捏得極準,東方不敗若不縮身,立即便會利劍穿喉。但便在此時,令狐冲只覺左頰上微微一痛,跟著手中長劍向左盪開。

  卻原來東方不敗出手之快,實是不可思議,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他已用針在令狐冲臉上刺了一下,跟著縮回手臂,用針擋開了令狐冲這一劍。幸虧令狐冲這一劍刺得也是極快,又是攻敵之所不得不救,東方不敗這一針才刺得偏了,沒刺中他的人中要穴。

  只是東方不敗以一根繡花針輕輕一撥,便將令狐冲手中長劍撥得直盪了開去,眾人都是「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武學中雖有「四兩撥千斤」的功夫,但至少也得有四兩才行,這枚繡花針長不逾寸,幾乎是風吹得起,落水不沉,竟能撥開令狐冲的長劍,此人武功之高,當真是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令狐冲一驚之下,知道今日是遇到了生平從所未見的強敵,只要給對方有施展手腳的餘暇,自己便是性命不保,當即刷刷刷刷連刺四劍,都是指向敵人的要害。

  東方不敗「咦」的一聲,讚道:「劍法很高啊。」左一撥,右一撥,上一撥,下一撥,將令狐冲刺來的四劍盡數撥開。令狐冲大喝一聲,一劍當頭直砍下去。東方不敗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住繡花針,向上一舉,擋住來劍,長劍便砍不下去。

  令狐冲手臂微感酸麻,但見紅影閃處,似有一物向自己左目戳來。此刻既已不及擋架,又不及閃避,百忙中長劍顫動,也向東方不敗的左目急刺,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這一下劍刺左目,已是幾近無賴,殊非高手可用的招數,但令狐冲所學的「獨孤劍法」本無招數,他為人又是隨隨便便,素來不以高手自居,危急之際,更是不暇細思,但覺左邊眉心微微一痛,東方不敗已跳了開去,避了他這一劍。

  令狐冲知道自己左眉已為他繡花針所刺中,幸虧他要閃避自己長劍這一刺,繡花針才失了準頭,否則一隻眼睛已給他刺瞎了,駭異之餘,長劍便如疾風驟雨般狂刺亂劈,不容對方緩出手來還擊一招。

  任我行和向問天見情勢不對,一挺長劍,一揮軟鞭,同時上前夾擊。這當世三大高手並肩而戰,縱然是千軍萬馬,也擋他們不住,但東方不敗兩根手指拈著一枚繡花針,在三人之間穿來插去,行動如電,竟是沒半分敗象。上官雲拔出單刀,衝上助戰,變成以四鬥一的局面,鬥到酣處,猛聽得上官雲大叫一聲,單刀落地,一個觔斗翻了出去,雙手按住右目,卻原來這隻眼睛已被東方不敗刺瞎。

  令狐冲見任我行和向問天二人攻勢凌厲,東方不敗已緩不出手來向自己攻擊,當下展動長劍,儘是往他身上各處要害刺去。本來以武當掌門冲虛道長劍術如此高明之士,也擋不住他「獨孤九劍」的疾攻,但東方不敗的身形如鬼如魅,飄忽來去,直似輕煙。

  令狐冲每一劍刺去,都是攻向他的空隙,可是他身法實在太快,劍尖劍鋒總是和他身子差著數寸,便給他閃了開去。這情景便如密閉的房中似刀劍砍擊飛燕麻雀一般,燕雀雖是不懂武功招數,卻總能在毫厘之差的空隙中避開。忽聽得向問天「啊」的一聲叫,跟著令狐冲也是「嘿」的一聲,二人身上均為東方不敗所刺中。任我行所練的「吸星大法」功力雖深,可是東方不敗一來身法快極,難與相觸,二來所使兵刃乃是一根繡花針,又不能從針上吸他的內力。又鬥片刻,任我行也是「啊」的一聲叫,胸口、喉頭都受到針刺,幸好其時令狐冲攻得正急,東方不敗急謀自救,以致一針刺偏了準頭,另一針刺得雖準,卻只深入數分,未能傷到敵手。

  四個人圍攻東方不敗,未能碰到他一點衣衫,而四個人都受了他的針刺。盈盈在旁觀戰,越來越擔心:「不知他針上是否餵有毒藥,若是針上有毒,那可不堪設想!」東方不敗身子越轉越快,只見房中一團紅影滾來滾去。任我行、向問天、令狐冲連聲吆喝,聲音中透著又是憤怒,又是惶急。

  盈盈暗想:「我若是加入混戰,只有阻手阻腳,幫不了忙,那又如何是好?看來東方不敗以一敵三,還能取勝。」一瞥眼間,只見楊蓮亭已坐在床上,凝神觀鬥,滿臉關切之情。盈盈心念一動,慢慢移步走向床邊,突然左手短劍一起,嗤的一聲,刺在楊蓮亭右肩。楊蓮亭猝不及防,大叫了一聲。盈盈跟著又是一劍,斬在他的大腿之上。

  楊蓮亭這時已知她用意,是要自己呼叫出聲,分散東方不敗的心神,強忍疼痛,竟是一聲也不哼。盈盈怒道:「你叫不叫?我把你手指一根根的斬了下來。」長劍一顫,果是斬落了他右手的一根手指。不料楊蓮亭十分硬氣,雖是傷口劇痛,卻沒發出半點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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