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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令狐冲等卻聞到一陣奇臭,只見他褲腳管下有水流出,卻是嚇得屎尿直流。任我行道:「事不宜遲,咱們去找東方不敗要緊!」提起那姓包漢子,大聲道:「你們大家都瞧見了,此人冒充東方不敗,擾亂我教,咱們這就要去查明真相。我是你們的前任教主,你們認不認得?」

  眾武士均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從未見過任我行,自是不熟。自東方不敗接任教主之後,手下親信揣摩到他心意,相誡不提前任教主之事,因此這些武士連任我行的名字也沒聽見過,倒似朝陽神教創教數百年,自古至今便是東方不敗當教主一般。眾武士面面相覷。不敢接話。

  上官雲大聲道:「東方不敗多半早給楊蓮亭他們害死了。這位任教主,便是本教教主。自今而後,大夥兒須得盡忠於任教主。」說著便即向任我行跪下,說道:「屬下參見任教主,願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眾武士認得上官雲是本教光明右使,乃教中職位極高的大人物,見他向任我行參拜,又親眼見到東方教主確是有人冒充,而權勢顯赫的楊蓮亭被人折斷雙腿,拋在地下,更無半分反抗之力,當下也即一齊向任我行跪倒,齊聲道:「願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這些陳腔濫調他們每日都說上好幾遍,說來自是順口純熟之至。

  任我行哈哈大笑,一時之間,志得意滿,說道:「你們嚴守上下黑木崖的道路,不准任何人上崖下崖。」眾武士齊聲答應。這時向問天已呼過紫衫侍者,將童百熊的銬鍊打開。

  童百熊關心東方不敗的安危存亡,抓起楊蓮亭的後頸,道:「你……你……你一定害死了我那東方兄弟,你……你……」心情激動,喉頭哽咽,兩行老淚流將下來。

  楊蓮亭雙目一閉,不去睬他。童百熊一個耳光打好過去,喝道:「我那東方兄弟到底怎樣了?」向問天忙叫:「下手輕些!」可是已經不及,這個耳光打在楊蓮亭臉上,童百熊只使了三成力,卻已將他打得暈了過去。童百熊拼命搖晃他身子,楊蓮亭雙眼翻白,便似死了一般。任我行向一干紫衫侍者道:「有誰知道東方不敗下落的,儘速稟告,重重有賞。」連問三句,無人答話,不由得心下登時感到一陣淒涼之意。他在西湖湖底被囚十餘年,朝夕除了練功之外,便是想像脫困之後,如何折磨東方不敗,由此而體會復仇的快意。那知道今日來到黑木崖上,卻發覺東方不敗是個假貨,看來真的東方不敗早不在人世,否則以此人的機智武功,如何容得楊蓮亭如此胡作非為,另派一人來冒充於他?」

  他向數十名散站殿周的紫衫侍者瞧去,只見有些人顯得恐懼,有些惶惑,有些卻隱隱現著狡譎之色。任我行失望之餘,心情十分煩躁,喝道:「你們這些傢伙明知東方不敗是假的,卻夥同楊蓮亭欺騙教下兄弟,個個罪不容誅!」身子一晃,欺將過去,拍拍拍拍四聲輕響,手掌到處,四名紫衫侍者哼也不哼一揮,便即斃命。其餘侍者駭然驚呼,向後退開。任我行獰笑道:「想逃!逃到那裏去?」拾起地下從童百熊身上解下來的銬鐐鐵鍊,向人叢中猛擲過去。他這一擲之勁何等厲害,登時血肉橫飛,又有七八人斃命。任我行哈哈大笑,道:「跟隨東方不敗的,一個都活不了!」

  盈盈見父親舉止有異,大有狂態,叫道:「爹爹!」過去牽住了他的手。卻見眾侍者中走出一人,跪下說道:「啟稟教主,東方教……東方不敗其實未死!」任我行一聽,大喜若狂,搶過去抓住他肩頭,道:「東方不敗沒死?」那人道:「是!是!」大叫一聲,暈了過去,卻原來任我行激動之下,用力過巨,竟然捏碎了他雙肩的肩骨。任我行將那人身子搖了幾搖,這人始終沒有轉醒。他轉頭向眾侍者道:「東方不敗在那?快些帶路!遲得片刻,一個個都殺了。」一名侍者跪下說道:「啟稟教主,東方不敗所居的處所,十分隱秘,只有楊蓮亭知道如何開啟秘門。咱們把這姓楊的反教叛徒弄醒過來,他能帶引教主前往。」任我行道:「快取冷水來!」這些紫衫侍者都是十分伶俐之徒,立即飛奔去取了一盆冷水來,潑在楊蓮亭頭上。只見他慢慢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向問天道:「姓楊的,我敬重你是條硬漢,不來折磨於你。此刻黑木崖上下通路早已斷絕,東方不敗如非身有雙翼,否則無法逃脫,你不如帶我們去找他,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藏頭露尾?大家爽爽快快的作個了斷,豈不痛快?」楊蓮亭冷笑道:「東方教主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豈怕你們這幾個妖魔小醜?你這麼說,倒合我的胃口,好,我就帶你們去見他。」向問天對上官雲道:「上官兄,我二人暫且做一下轎夫,抬這傢伙去見東方不敗。」說著抱起楊蓮亭,將他放在擔架之上。

  上官雲道:「好!」和向問天二人抬起了擔架。楊蓮亭道:「向裏面走!」向問天和上官雲抬著他在前領路。任我行、令狐冲、盈盈、童百熊四人跟隨其後。

  一行人走到成德殿後,經過一道長廊,到了一座花圃之中,走入西首一間小石屋。楊蓮亭道:「推左首牆壁。」童百熊伸手一堆,那牆原來是活的,露出一扇門來。裏面尚有一道鐵門。楊蓮亭從身邊摸出一串鑰匙,交給童百熊,打開了鐵門,裏面是一道地道。

  眾人從地道一路向下。任我行心想:「東方不敗這廝將我關在西湖湖底,那知道報應不爽,他自己也是身入牢籠。這條地道,比之孤山梅莊的好不了多少。」那知轉了幾個彎,前面豁然開朗,露出天光。眾人突然聞到一陣花香,胸襟為之一爽。

  從地道中走了出去,竟是置身於一個極精緻的小花園中,紅梅綠竹,青松翠柏,佈置得極具匠心,池塘中數對鴛鴦悠游其間,池旁有四隻白鶴。眾人萬料不到經過這樣一個黑越越的地道之後,居然會見到這等美景,心下無不暗暗稱奇。繞過一片假山,卻見一大片花圃之中,盡是深紅和粉紅的玫瑰,爭芳兢艷,嬌麗無儔。

  盈盈側頭向令狐冲瞧去,見他臉孕笑容,甚是喜悅,低聲問:「你說這裏好不好?」令狐冲微笑道:「咱們把東方不敗趕跑後,我和你在這裏住上幾個月,你教我彈琴,那才叫快活呢。」盈盈道:「你這話可不是騙我?」令狐冲道:「就怕我學不會,婆婆可別見怪。」盈盈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卻見向問天和上官雲抬著楊蓮亭已走進一間精緻的小舍,令狐冲和盈盈忙跟著進去。一進門便聞到一陣濃洌的花香,只見房中掛著一幅錢起所繪的仕女圖,椅上鋪了繡花錦墊。令狐冲心想:「這是女子的閨房,怎地東方不敗住在裏?是了,這是他愛妾之所居,這教主身處溫柔鄉中,不願處理教務了。」只聽得內室一人說道:「蓮弟,你帶誰一起來了?」這聲音尖而脆,似是男子,又似是女子,令人一聽,不由得汗毛直豎。楊蓮亭道:「是你的老朋友,他非見你不可。」

  內室那人道:「你為什麼帶他來?這裏只有一個人才能進來,除了你之外,我誰也不愛見。」最後這幾句,說得嗲聲嗲氣,顯然是女子聲調,但聽聲音卻顯然是男人。

  任我行、向問天、盈盈、童百熊、上官雲等個個和東方不敗十分熟悉,聽這聲音宛然是他,只是恰如捏緊喉嚨學唱花旦一般。各人面面相覷,均感駭異。

  楊蓮亭嘆了口氣,道:「不行啊,我不帶他來,他便要殺我,我若不見你一面而死,那可是畢生之恨。」房內那人尖聲道:「有誰這樣大膽,敢欺侮你?你叫他進來!」

  任我行作個手勢,示意各人進去。上官雲掀起繡著一叢牡丹的錦緞門帷,將楊蓮亭抬進,眾人跟著入內。只見房內佈置得花團錦簇,東首一張梳粧檯畔坐著一人,身穿一件粉紅衣衫,左手拿著一個繡花棚架,右手持著一枚繡花針,抬起頭來,臉有詫異之色。

  這人見到眾人進來,臉上的驚訝神韻,卻遠不如任我行等人之甚。眾人認得這人明明便是奪取了朝陽神教教主之位,十餘年來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可是此刻他剃光了鬍鬚,臉上竟然施了脂粉,身上那件衣衫式樣男不男,女不女,顏色之妖,便是穿在盈盈身上,似乎也顯得太嬌艷、太刺眼了些。這樣一位驚天動地,威震當世的武林怪傑,竟然躲在閨房之中刺繡,若非親眼所見,說出來當真誰也不信。任我行本來滿腔怒火,這時卻也忍不住好笑,喝道:「東方不敗,你在裝瘋嗎?」東方不敗尖聲道。「是任教主!我早料到是你!蓮弟,你……你怎麼了?是給他打傷了嗎?」撲到楊蓮亭身旁,把他抱了起來,輕輕放在繡床之上。

  那床上繡花的綢被,薰得噴香。東方不敗臉上一副愛憐無限的神情,連問:「痛得厲害嗎?」又道:「只是斷了腿骨,不要緊的,你放心好啦,我立刻給你接好。」慢慢給他除下了鞋襪,拉過繡被,蓋在他身上,便似一個賢淑的妻子服侍丈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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