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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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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被困牢籠 那人道:「有何圖謀?」令狐冲道:「他們和我的一位朋友打了個賭,若是梅莊之中,有人勝得了晚輩的劍法,我那朋友便要輸幾件物事給他們。」那人道:「輸幾件物事?嗯,想必是罕見的琴譜棋譜,又或是前代的什麼書畫真跡?」令狐冲道:「前輩料事如神。」那人道:「我只瞧瞧你的劍法,並非真的過招,再說,我也未必能勝得了你。」令狐冲道:「前輩要勝過晚輩,那是十拿九穩之事,但須請四位莊主先答應一件事。」那人道:「什麼事?」令狐冲道:「前輩勝了晚輩手中長劍,給他們贏得那幾件稀世珍物,四位莊主便須大開牢門,讓前輩得恢復自由。」 禿筆翁和丹青生齊聲道:「這個萬萬不能。」黃鍾公哼了一聲。那人笑道:「小朋友有些異想天開。是風清揚教你的嗎?」令狐冲道:「風老先生絕不知前輩囚於此間,晚輩更是萬萬料想不到。」黑白子忽道:「風兄弟,這位任兄叫甚麼名字?武林中的朋友叫他甚麼外號?他原是那一派的掌門?為何囚於此間?你都曾聽風老先生說過麼?」 黑白子突如其來的連問了四個問題,令狐冲卻是一個也答不出來。先前令狐冲連攻四十餘招,黑白子還能守了四十餘招,此刻對方連發四問,有如急攻四招,令狐冲卻是一招也守不住,囁嚅半晌,道:「這個倒沒聽風老先生說起過,我……我確是不知。」黑白子道:「是啊,量你也不知曉,你若是得知其中原由,也不會要我們放他出去了。此人若是得離此處,武林中天翻地覆,不知將有多少英雄俠士命喪其手,江湖之上,從此將無寧日。」那人哈哈大笑,道:「正是!江南四友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老夫身脫牢籠,再說,他們也不過奉命在此看守,只是四名小小的獄卒而已,他們那裏有權放脫老夫?小朋友,你說這句話,可是將他們的身份抬得太高了。」令狐冲心想:「此中種種干係卻我是半點也不知道,當真是一說話便錯,露了馬腳。」 黃鍾公道:「風兄弟,你見這地牢陰暗潮濕,心下對這位任兄大起同情之意,而對咱兄弟甚是不忿,這是你的俠義心腸,老夫也不怪你。你可知道,這位任兄若是重入江湖,單是你華山一派,少說也得死去一大半人。任兄,我這話不錯吧。」那人笑道:「不錯,不錯。華山派的掌門人還是岳不群吧?此人一臉孔假正經,只可惜他剛做掌門,我便失手遭了暗算,否則早就將他的面皮撕了下來。」 令狐冲心頭一震,岳不群雖將他逐出師門,並又傳書天下,將他當作正派武林人士的公敵,但師父師母自幼將他撫養長大的恩德,一直對他有如親兒的情義,卻令他感懷不忘,此時聽得這姓任的如此肆言侮辱自己師父,不禁怒喝:「住嘴!我師……」下面這個「父」字將到口邊,立即忍住,記起向問天帶自己來到梅莊,是讓自己冒認是師父的師叔,對方善惡未明,可不能向他們吐露真相。那姓任的自不知他這一聲怒喝的真意,繼續笑道:「華山門中,我瞧得起的人當然也有。風老是一個,小朋友你是一個。還有一個你的後輩,叫什麼『華山玉女』寧……寧什麼則的。啊!是了,叫作寧中則。這個小姑娘倒也慷慨豪邁,是個人物,只可惜嫁了給岳不群,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令狐冲聽他將自己師娘叫作「小姑娘」,不禁啼笑皆非,只好不加置答,總算他對師娘頗有好評,說她是個人物。那人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令狐冲道:「晚輩姓風,名叫二中。」那人道:「華山派姓風的人,都不會差。你進來吧!我領教領教風老的劍法。」他本來稱風清揚為「老風」,後來改了口,稱為「風老」,想是令狐冲所說的言語令他頗為歡喜,愛屋及烏,言語中對風清揚也客氣了起來。 令狐冲好奇之心早已大動,極想瞧瞧這人是怎生模樣,武功又如何高明,便道:「晚輩一些粗淺劍法,在外面唬唬人還勉強可以,到了前輩跟前,實是不足一笑。但任老先生是人中龍鳳,既到此處,焉可不見?」丹青生挨近前來,在耳畔低聲說道:「兄弟,此人武功十分怪異,手段又是陰毒無比。你跟他比劍是不妨,但千萬不能跟他比拚內力。」他說到此處,「啊」的一聲,歡然道:「這倒不怕,你本來並無內力。原來由於這樣,大哥才答應你跟他比劍。」他說得聲音極低,但關切之情,顯示出於至誠。令狐冲心頭一動:「這位四莊主對我很夠義氣啊!適才我說話譏刺於他,他非但毫不記恨,反而真的關懷我的安危。」不由得暗自慚愧。那人在室內說道:「進來,進來。他們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說些什麼?小朋友,江南四醜不是好人,每一句話都是叫你上當。」 他故意將「江南四友」說成了「江南四醜」。令狐冲心中好生難以委決,不知到底那一邊才是好人,自己該當相助誰人才是。 黃鍾公從懷中取出另一枚鑰匙,在鐵門的鎖孔中轉了幾轉。令狐冲只道他開了鎖後,便會推開鐵門,那知他退在一旁,黑白子走上前去,從懷中取出一條鑰匙,在另一個鎖孔中轉了幾轉。然後禿筆翁和丹青生分別各出鑰匙,插入鎖孔轉動。令狐冲恍然省悟:「原來這位前輩身份如此重要,四位莊主各懷鑰匙,要用四條鑰匙分別開鎖,這鐵門才能打開。他江南四友恍若兄弟,四個人便如是一人,難道互相還信不過嗎?」又想:「適才那位前輩言道,江南四友只不過受人所命,看守住他,有如獄卒相似,根本無權放他。說不定四人分掌四條鑰匙之舉,是委派他們那人所規定的法子。聽這些鑰匙轉動之聲,極是窒滯,鎖孔中顯是生滿了鐵銹。這道鐵門,也不知有多少時日沒打開了。」丹青生轉過了鑰匙後,拉住鐵門搖了幾搖,運勁向內一推,只聽得嘰嘰格格一陣響,那門向內開了數寸。 鐵門一開,丹青生隨即向後躍開。黃鍾公等三人同時躍退丈許。令狐冲不由自主的跟著退了幾步。那人呵呵大笑,說道:「小朋友,他們怕我,你卻又何必害怕?」令狐冲道:「是。」走上前去,伸手向鐵門上推去。只覺門樞中鐵銹生得甚厚,花了好大力氣才將鐵門推開兩尺,一陣霉氣,跟著撲鼻而至。丹青生走上前來,將兩柄木劍遞了給他。令狐冲拿在左手之中。禿筆翁道:「兄弟,你拿盞油燈進去。」從牆壁上取下一盞油燈。令狐冲伸右手接了,走入室中。 只見那囚室不過丈許見方,靠牆一榻,榻上坐著一人,長髮垂至胸前,鬍子滿臉,再也瞧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頭髮鬚眉都是深黑之色,全無斑白。令狐冲躬身說道:「晚輩今日有幸拜見任老前輩,還望多加指教。」那人笑道:「不用客氣,你來解我寂寞,可多謝你啦。」令狐冲道:「不敢。這盞燈放在榻上吧?」那人道:「好!」卻不伸手來接。令狐冲心想:「囚室如此窄小,兩個人處身其間,要轉動也不容易,如何比劍?」當下走到榻前,放下油燈,隨手將向問天交給他的那個紙團和一枚硬物,輕輕塞在那人手中。那人微微一怔,接了這紙團,朗聲說道:「喂,你們四個傢伙,進不進來觀戰?」黃鍾公道:「地勢狹隘,容身不下。」那人道:「好!小朋友,帶上了門。」令狐冲道:「是!」轉身將鐵門推上了。那人站起身來,身上發出一陣輕微的嗆啷之聲,似是一根根細小的鐵鍊自行碰撞作聲。他伸出右手,從令狐冲手中接過一柄木劍,嘆道:「老夫二十年不動兵刃,不知當年所學的劍法還記不記得。」令狐冲見他手腕上果是套著一個鐵圈,圈上連著鐵鍊通到身後牆壁之上,再看他另一隻手和雙足,也都有鐵鍊和身後牆壁相連,一瞥眼間,見四壁青油油地發出閃光,原來四周牆壁均是鋼鐵所鑄,心想他手足上的鐵鍊和銬鐐,想必也都是純鋼之物,否則這鍊子不粗,難以繫住他這等武學高人。 那人將木劍在空中處劈一劍,這一劍自上而下,只不過移動了兩尺光景,但斗室之中,竟然嗡嗡之聲大作。令狐冲讚道:「老前輩,好深厚的功力?」那人轉過身去,似是要解開纏住了的鐵鍊,令狐冲隱約見到,他已打開紙團,見到所裝的硬物,在閱讀紙上的字跡。令狐冲退了一步,將腦袋擋住鐵門上的方孔,使得外邊四人瞧不見那人的情狀。那人將鐵鍊弄得噹噹發聲,身子微微發顫,似是讀到紙上所書寫的字後,神情極是激動,但片刻之間,便轉過身來,一雙眸子中陡然間精光大盛,說道:「小朋友,我雙手雖是行動不便,未必便勝不過你?」令狐冲道:「晚輩末學後進,自不是前輩的對手。」 那人道:「好,你連攻黑白子四十餘招,逼得他無法反擊一招,現下便在我身上試試。」令狐冲道:「晚輩大膽了。」長劍一挺,向那人刺了過去,正是先前攻擊黑白子時所用的第一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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