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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往事全忘(1)


  天虛籲了口氣,歎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老了,不中用啦。」

  閔柔笑道:「孩子,你得罪了師伯,快上前謝過。」

  石破天應道:「是!」拋下單刀,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揖。

  閔柔甚是得意,道:「掌門師哥,這是你師弟師妹的頑皮孩子,從小少了家教,得罪莫怪。」

  天虛微微一驚,道:「原來是令郎,怪不得,怪不得!師弟先前說令郎為人擄去,原來那是假的。」

  石清道:「小弟豈敢欺騙師兄?小兒原是為人擄去,不知如何脫險,匆忙間還沒問過他呢。」

  天虛點頭道:「這就是了,以他本事,脫身原亦不難。只是賢郎的武功既非師弟、師妹親傳,刀法中也沒多少雪山派的招數,內力卻又如此強勁,實令人莫測高深。最後這一招,更是少見。」

  石破天道:「是啊,這招是阿繡教我的,她說人家打不過你,你要處處手下留情,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一招叫『旁敲側擊』,既讓了對方,又不致為對方所傷。」他毫無機心,滔滔說來,天虛臉上卻是紅一陣,白一陣,羞愧得無地自容。

  石清道:「住嘴,瞎說什麼?」

  石破天道:「是,我不說啦。要是我早想到將這兩隻掌心有毒的手綁了起來,只用單刀和人動手,也不會……也不會……」說到這裏,心想若是自承打死了照虛、通虛,定要大起糾紛,當即住口。

  但天虛等早已心中一凜,紛紛喝問:「你手掌上有毒?」

  「照虛、通虛兩位道長是你害死的?」

  「那兩塊銅牌是不是你偷去的?」

  群道手中長劍本已入鞘,只聽得刷刷聲響,又都拔將出來。

  石破天歎了口氣,道:「我本無害死他們之意,不料我手掌只是這麼一揚,他們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沖虛怒極,向著石清大聲道:「石師弟,這事怎麼辦,你放一句話下來吧!」

  石清心中亂極,一轉頭,只見妻子淚眼盈盈,神情十分惶恐,當下硬著心腸說道:「師門義氣為重。這小畜生到處闖禍,我夫婦也回護他不得,但憑掌門師哥處治便是。」

  沖虛道:「很好!」長劍一挺,便欲上前夾攻。

  閔柔道:「且慢!」沖虛冷眼相睨,道:「師妹更有什麼話說?」閔柔顫聲道:「照虛、通虛兩位師兄此刻未死,說不定尚可有救。」

  沖虛仰天嘿嘿一聲冷笑,說道:「兩個師弟中了這等劇毒,那裏還有生望?師妹這麼說,可不是消遣人麼?」

  閔柔也知無望,向石破天道:「孩兒,你手掌上到底是什麼毒藥?可有解藥沒有?」一面問,一面走到他身邊,道:「我瞧瞧你衣袋中可有解藥。」假裝伸手去搜他衣袋,卻在他耳邊低聲道:「快逃,快逃!爹爹媽媽都救你不得!」

  石破天大吃一驚,叫道:「爹爹,媽媽?誰是爹爹媽媽?」原來适才天虛滿口「令郎」什麼,石破天尚不知「令郎」就是「兒子」,石清夫婦稱他為「孩兒」,他也只道是對少年人的通稱,萬萬料不到他夫婦竟是將自己錯認為他們的兒子。

  便在這時,只覺背心上微有所感,卻是石清將劍尖抵住了他後心,說道:「師妹,咱們不能為這畜生壞了師門義氣,他不能逃!」語音之中,卻是充滿了苦澀之意。

  閔柔心中一痛,險些暈倒,顫聲道:「孩兒,這兩位師伯的性命,你當真無藥可救麼?」靈虛站在他的身旁,見她神情大變,心想女娘們什麼事都做得出,既怕她動手阻擋,更怕她橫劍自盡,伸五指搭上她的手腕,便將她手中長劍奪了下來。

  這時閔柔全副心神都貫注在石破天身上,于身周事物全不理會,是以靈虛道人輕輕易易的便將她手中長劍奪了下來。

  石破天見他欺侮閔柔,叫道:「你幹什麼?」右手探出,要去奪還閔柔的長劍。

  靈虛揮劍一削,劍鋒將及他的手掌,石破天手掌一沉,反手勾他手腕,那是丁璫教他的十八擒拿手的一招「九連環」,式中套式,共有九變。這招擒拿手雖然精妙,但怎能奈何得了靈虛這種上清觀中的高手。他喝一聲:「好!」回劍以擋,突然間身子一晃,咕咚摔倒。

  原來石破天手掌上劇毒已隨他使用擒拿手而散發出來,靈虛喝了一聲「好」之後,自然要吸一口氣,當即中毒。

  群道大駭之下,情不由已的各向後退開幾步,那是出於人性的天然本能,人人臉色大變,如見鬼魅。

  石破天知道這個禍闖得更加大了,眼見群道雖然退開,各人仍是手持長劍,團團將自己圍住,若要衝出,非多傷人命不可,一瞥眼只見靈虛雙手抱住小腹,不住揉擦,顯是肚痛難當。

  原來上清觀群道內力修為深厚,不似鐵叉會會眾那麼一遇他掌上劇毒便即斃命,尚有幾個時辰好挨。石破天猛地想起張三、李四兩個義兄在地下大廳中毒之後,也是這般劇烈肚痛的情狀,後來張三教他救治的方法,將二人身上的劇毒解了,當即將靈虛扶起坐好。

  四周群道劍光閃閃,作勢要往他身上刺去。他急於救人,一時也無暇理會,左手按住靈虛後心靈台穴,右手按住他胸口膻中穴,依照張三所授的法門,左手送氣,右手吸氣。果然不到一盞茶時分,靈虛便長長籲了口氣,罵道:「他媽的,他這賊小子!」

  眾人一聽之下,登時歡聲雷動。靈虛破口大駡人,未免和他玄門清修的出家人風度不符,但只這一句話,人人都知他的性命是撿回來了。

  閔柔喜極流淚,道:「孩子,照虛、通虛兩位師伯中毒在先,快替他們救治。」早有兩名道人將氣息奄奄的照虛、通虛抱了過來,放在石破天身前。

  石破天依法施為。這兩道中毒時間較長,每個人都化了一炷香功夫,體內毒性方得吸出。照虛醒轉後大罵:「你奶奶個熊!」通虛則罵:「狗娘養的王八蛋,膽敢使毒害你道爺。」

  石清夫婦喜之不盡,這三個師兄的罵人言語雖然都牽累到自己,卻也不以為意,只是暗暗好笑:「三位師哥枉自修為多年,平時一臉正氣,似是有道高士,情急之時,出言卻也這般粗俗。」

  閔柔又道:「孩子,照虛師伯身上的銅牌倘若是你取的,你還了師伯,娘不要啦!」

  石破天心下駭然,喃喃道:「娘?娘?」取出懷中銅牌,交還給照虛,自言自語的道:「你……你是我娘?」

  天虛道人歎了口氣,向石清、閔柔道:「師弟、師妹,咱們就此別過。」他知道此後更無相見之日,連「後會有期」也不說,率領群道,告辭而去。

  石破天一直怔怔的瞧著閔柔,滿腹都是疑團。閔柔雙目含淚,微笑道:「傻孩子,你……你不認得爹爹媽媽了嗎?」

  張開雙臂,一把將他摟在懷裏。石破天自識人事以來,從未有人如此憐惜過他,他心中也是激情充溢,不知說什麼好,隔了半晌,才道:「他……石莊主……是我爹爹嗎?我可不知道。不過……不過……你不是我媽媽,我正在找自己的媽媽。」

  閔柔聽他不認自己,心頭一酸,險險又要掉下淚來,說道:「可憐的孩子,這也難怪得你……隔了這許多年,你連爹爹媽媽也不認得了。你離開玄素莊時,只及你媽心口,現在可比你爹爹還高了。你相貌模樣,果然也變了不少,那晚在土地廟中,若不是你爹娘先已得知你被白萬劍白師傅擒了去,乍見之下,說什麼也不會認得你。」

  石破天愈聽愈奇,自己被白萬劍擒到土地廟中,此事確是有的,但自己的母親臉孔黃腫,又比閔柔矮小得多,怎會認錯?囁嚅道:「石夫人,你認錯了人,我……我……我不是你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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