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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搶奪銅牌(1)


  這兩名道人一見到石破天,便即快步走近。一名中年道人問道:「幹什麼的?」他見石破天衣衫污穢,年紀既輕,又是笨頭笨腦的毫無氣派,言語中便不客氣。

  石破天卻也不以為忤,笑道:「我隨便走走,不幹什麼。這是和尚廟嗎,給我些什麼吃的,行不行?」

  那道人怒道:「混小子胡說八道,你瞧我是不是和尚?快走,快走!再到上清觀來胡鬧,小心打斷了你的腿。」

  另一個年輕道人手按劍柄臉上惡狠狠地,更作出便要拔劍殺人的模樣。

  石破天笑道:「不是和尚廟,便是道士廟啦。我肚子餓了,問你們要些吃的,又不是來打架。好端端地,我又何必打死兩道人?」

  他一面說,一面便走了開去。那年輕道人怒道:「你說什麼?」拔步趕上前來。

  石破天這句話卻是真的,他在鐵叉會地道中手一揚便殺一人,心下老大後悔,實不願再跟人動手,見那年輕道人要上來打架,生怕莫名其妙的又殺了他,當即發足便奔,逃入了樹林之中。只聽得兩個道人哈哈大笑,那中年道人道:「是個渾小子,只一嚇,挾了尾巴就逃。」

  石破天見兩人不再追來,眼見轉眼便要天黑,要想找些野果之類充饑,林中卻都是些松樹、杉樹、柏樹之屬,不生野果。

  他奔到一個小山坡上,四下瞭望,只見這道士廟依山而建,前後左右一共數十間屋宇,後進屋子的煙囪中不斷升起白煙,顯然是在煮菜燒飯。除了這道士廟外,極目四望,左近更無其他屋舍。

  石破天一見到炊煙,肚中更是咕咕亂響,心想:「這些道人好惡,一說話便要打架,我且到後邊瞧瞧,若有什麼吃的,偷了便走。」當即從林中繞到道觀之後,看准了炊煙的所在,挨牆而行,見一扇後門半開半掩,一閃便走了進去。

  這時天色已然全黑,那後門進去是一個天井,但聽得人聲嘈雜,鍋鏟在鐵鍋中敲得當當直響,菜肴在熟油中發出吱吱聲音,陣陣香氣飄到天井之中,正是一個大廚房的所在。

  石破天咽了口唾沫,耳聽得廚房中人多,心想只須一探頭立時便給人發覺,當下情急智生,從走廊悄悄掩到廚房門口,躲在一條黑沉沉的甬道之中,尋思:「且看這些飯菜煮好了送到那裏去?倘若飯堂中一時不見有人,我偷他一碗肉便走,那也不用打架殺人了。」

  果然過不多時,便有三個人從廚房中出來。三個都是小道士,當先一人提了一盞燈籠,後面兩人各端一隻託盤,盤中熱香四溢,顯然是放滿了紅燒肉,油炸雞之類。

  石破天大咽饞涎,放輕了腳步,悄悄跟在後面。這三名小道士穿過甬道,又經過一處走廊,來到一座廳堂之中,在桌上放下菜肴,兩名小道士轉身走出,餘下一人卻留下來端整坐椅,擺齊杯筷。

  石破天躲在長窗之外。探眼在廳堂中目不轉睛的凝望,若不是生怕一動手便將這小道士打死,真想沖進去搶了飯菜便走。好容易等到這小道士轉到後堂,石破天更不怠慢,快步搶進堂中,抓起一塊紅燒牛肉,便往口中塞去,雙手又去撕一隻清蒸雞的雞腿。

  第一口牛肉剛吞入肚,便聽得長窗外有人道:「師弟、師妹這邊請。」腳步聲響,有好幾人走到廳前。

  石破天心想不好,將那只清蒸肥雞抓在手中,便要向後堂闖去,卻聽得腳步聲響,後堂也有人來。四下一瞥,見廳堂中空蕩蕩地無處可躲,不由得暗暗叫苦:「當真又要打架不成?」

  耳聽得那幾人已走到長窗之前,他一想起鐵叉會地道中諸人的死狀,雖說或許暗中有妖魔鬼怪作祟,一干會眾未必是自己打死,究竟是心中凜凜,不敢輕易再試,情急之下,一瞥眼見橫樑懸著一塊大匾,匾上寫著三個鬥大的金字,當下不容多所思索,一縱身便躍到橫樑之上,鑽入了匾後。他平身而臥,恰可容身,這時相去當真只是一瞬之間,石破天在匾後藏好,長窗已被人推開,好幾人走了進來。

  只聽得一人說道:「自己師兄弟,師哥卻恁地客氣,設下這等豐盛的酒饌。」

  石破天聽這口音甚熟,從那木匾與橫樑之間的隙縫中向下窺視,只見十幾名道人陪著男女二人相偕入座,這二人卻便是玄素莊的石莊主夫婦。

  石破天對這二人甚有感激之意,尤其石夫人閔柔當年既有贈銀之惠,日前又曾教他劍法,一見之下,心中立時便感到一陣溫暖。

  只見一個白須白髮的老道說道:「師弟、師妹遠道而來,愚兄喜之不盡,一杯水酒,如何說得上豐盛二字?」突然見到桌上汁水淋漓,一隻大碗中只剩下一些殘湯,碗中的主肴不知是雞還是蹄子,卻已不翼而飛。

  那老道眉頭一皺,心想這些人如何這等疏忽,沒有人看守,給貓子來偷食了去,只是遠客在座,也不便為這些小事斥責下屬。這時又有小道士端上菜來,各人見了那碗殘湯,神色都有些尷尬,忙收拾了去,誰也不提。

  那老道肅請石清夫婦坐了首席,自己打橫相陪,中間這一席上又坐了另外三名中年道人,其餘十二名道人則分坐了另外兩席。

  酒過三巡,那老道喟然說道:「八年不見,師弟、師妹丰采尤勝昔日,愚兄卻是老朽不堪了。」

  石清道:「師哥頭髮白了些,精神卻仍是十分健旺。」

  那老道道:「什麼白了些?我是憂心如搗,一夜頭白。師弟師妹若于三天之前到來,我的鬍子、頭髮也不過是半黑半白而已。」

  石清道:「師哥所掛懷的,便也為了賞善罰惡二使者麼?」

  那老道歎了口氣,說道:「除了此事,天下恐怕也沒有第二件事,能令上清觀天虛道人一日之間老了二十歲。」

  石清道:「我和你弟妹二人在巢湖邊上聽到訊息,得知賞善罰惡二使複出,武林中面臨大劫,是以星夜趕來,欲和掌門師哥及諸位師兄弟商個善策。我上清觀近十年來在武林中名頭越來越響,樹大招風,善惡二使說不定會光顧到咱們頭上。小弟夫婦意欲在觀中逗留一兩月,他們若真欺上門來,小弟夫婦雖然不濟,總也得為師門捨命效力。」

  天虛和坐中諸道對視一眼,輕輕歎息了一聲,從懷中摸出兩塊銅牌,拍拍兩聲,放在桌上。

  石破天正在他們頭頂,瞧得清清楚楚,兩塊牌上一張笑臉,一張哭臉,正和他已見過兩次的銅牌一模一樣,不禁心中打一個突:「怎麼這個天虛道人也有這兩塊牌子?」

  石清「咦」了一聲,道:「原來善惡二使已來過了,小弟夫婦馬不停蹄的趕來,畢竟還是晚了一步。是那一天的事?師哥你……你如何應付?」

  天虛心神不定,一時未答,坐在他身邊的一個中年道人說道:「那是三天前的事。掌門師哥大仁大義,銳身急難,已答應到那邊去喝臘八粥。」

  石清一見到兩塊銅牌,又見觀中諸人無恙,原已猜到了八成,當下霍地站起,向天虛深深一揖,說道:「師哥一肩挑起重擔,保全上清觀全觀平安,小弟既感且愧,這裏先行申謝。但小弟有個不情之請,師哥莫怪。」

  天虛道人微微一笑,說道:「天下事物,此刻于愚兄皆如浮雲,賢弟但有所命,無不遵依。」

  石清道:「如此說來,師哥是答應了?」

  天虛道:「答允了。但不知賢弟有何吩咐?」

  石清道:「小弟斗膽,要請師哥將這上清觀一派的掌門人,讓給小弟夫婦共同執掌。」

  他此言一出,廳上群道盡皆聳然動容。天虛沉吟未答,石清又道:「小弟夫婦執掌本門之後,這碗臘八粥,便由咱們去代師哥喝了。」

  天虛哈哈大笑,但笑聲之中,卻充滿了苦澀之意,眼中淚光瑩然,說道:「賢弟美意,愚兄心領了,但愚兄忝為上清觀一派之長,已有了十餘年,武林中眾所周知。今日面臨危難,卻來畏避退縮,天虛這張老臉今後往那裏擱去?」他說到這裏,伸手抓住了石清的右掌,道:「賢弟,你我年紀相差甚遠,你又是俗家,以往少在一塊,但你我向來交厚,何況你武功人品,確為本門的第一等人物,愚兄向來欽佩。若不是為了這臘八之約,你要做本派掌門,愚兄自是欣然奉讓。今日情勢大異,愚兄卻萬萬不能應命了,哈哈,哈哈!」笑得甚是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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