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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鐵叉會中(3)


  原來張三所中之毒,本與李四不相上下,但肩頭創口中放了許多血出來,反而令他所受毒質的侵襲為之一緩,知道眼前是解毒的唯一機會,於是凝氣慢慢說了出來。

  石破天忙點頭道:「是,是,自當依照大哥的吩咐。」張三說:「你……左……手……按……我……背……心……靈……台……穴……」接著吸一口氣,說一句話,費了好半天功夫,才教會石破天如何運用內力,助他摧逼出體內所中的毒藥,待得說完,已是滿頭大汗,臉色更是紅得猶似要滴出血來。

  石破天不敢怠慢,當即依他囑咐,解開他的上衣,左手按住他靈台穴,右手按住他膻中穴,左手以內息送入,右手運氣外吸,果然過不多時,便有一股炙熱之氣,細如遊絲,從右掌心中鑽了進去。

  他只是一心相救張三的性命,那知又有不少劇毒,因此而進入了自己體內。

  正自一掌送氣、一掌吸氣,全力運用之際,忽聽得腳步聲響,門外十餘人奔了進來。這些人手中都拿著鐵叉,自也是鐵叉會的會眾,一踏進廳門,便見死屍躺了一地,都是本會的首領與兄弟。

  原來這些人奉命在外把守,過了良久,不聽得有何聲息,當下進來探視,萬料不到同夥兄弟盡數屍橫就地,驚駭之下,見石破天和張三、李四坐在地上,顯然也是受了重傷,各人發一聲喊,挺叉便向三人刺來。

  石破天正待起身抵禦,那知道這十餘人奔到離他身前丈餘之處,突然身子晃了幾晃,便如吃醉了酒一般,一個個軟癱下來,一聲不出,就此死去。

  石破天嚇得一顆心幾乎要從胸中跳將出來,顫聲道:「大……大哥,這屋裏有惡鬼麼?咱……咱們還是快走……走……」張三搖了搖頭,這時他體內毒質已去了一小半,腹痛已不如先前劇烈,說道:「你就……用這法子……替……替二哥……二哥…也…這麼……搞搞……」

  石破天道:「是,是。」依著張三所授之法,替李四吸毒,這時進入他手掌的,卻是一絲絲的涼氣了。約莫過了一頓飯時分,李四體內毒質減輕,要他再替張三吸毒。

  如此周而復始,石破天替每人都吸了三次。雖然餘毒未淨,但已全然無礙,張三、李四二人本就要以這些毒藥助長本身功力,只須慢慢加以融煉,吸入血液便是。

  兩人環顧四周的死屍,想起适才情景之險,忍不住心有餘悸,只見石破天臉上雖有恐懼之色,但舉止如常,全無中毒之象,均覺這小子天賦異秉,不知服食過什麼靈芝仙草,連這般厲害的劇毒竟也渾若無事。

  要知兩葫蘆毒酒是他一人喝了大半,張三、李四所喝的一小半,此刻也是十之七八已進入他的體內。

  這些鐵叉會的會眾所以遇到他的掌風立即斃命,自是因他體內的劇毒散發出來之故,到得後來,廳內氤氤氳氳,毒霧彌漫,吸入口鼻,便即致命。

  張三道:「二弟、三弟,咱們走吧!」當先從廳中走了出去,李四和石破天跟隨在後。三人走出地道,只見外面空地上黑壓壓的站著數十人,手持鐵叉,都在探腦的張望。

  這些見張三等三人走了出來,發一聲喊,都圍了上來。有人喝問:「總舵主呢?怎麼還不出來?」

  張三笑道:「總舵主在裏面,你們自己進去瞧吧!」當先一人又問:「怎麼你們先出來了?」

  張三笑道:「這件事連我也不明白,還是你們進去瞧瞧的好。」雙手一探,一手抓住一人胸口,便向地道中擲了進去。

  那兩人身形魁偉,看來武功也自不弱,怎知被他一抓之下,竟是絲毫不會動彈,就似兩個稻草人一般,飛入了地道。

  餘人大聲驚呼,便挺鐵叉向他刺去。張三不閃不避,雙手一探,便抓住兩人,向後擲出。他出手恰到好處,只一抓之間,那些人的鐵叉不是刺空,便是怕傷到自己人而自行縮回。

  石破天站在一旁,但見張三隨手抓去,猶如老鷹捉小雞般手到擒來,不論對方如何抵禦,或是亡命奔逃,總是難以逃脫他的一抓一擲。

  石破天越看越是驚訝,心想天下竟有如此高強的功夫,和這位義兄一比,那麼白師傅、石莊主、丁不四、史婆婆等一干人,全都比下去了。

  那李四雙手負在背後,並不上前相助。張三擲十餘人後,兜向各人後背後,專抓離得最遠之人,逐步將眾人逼到地道口前。餘下三十多人眼見這人武功之高,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有人大叫:「逃啊!」向地道中奔入,餘人不假思索,也都跟了進去。

  石破天叫道:「裏面危險,別進去!」卻又有誰來聽他說話?

  這些人都是鐵叉會的二三流腳色,久候總舵主和諸首領不出,心下已自慌亂,第二批進去察看的諸人又是渺無音訊,這時受張三一逼,不約而同的想到要去依附尤總舵主。自是群相奔入,誰知地室之中充滿了劇毒,奔入不久,便相斃命。

  石破天心下充滿了無數疑團:何以鐵叉會的會眾一個個突然倒斃?大哥、二哥何以突然中毒肚痛?大哥又為什麼將這許多人趕入地道之中?一時之間也不知先問那一件事好,只叫了聲:「大哥,二哥!」便聽張三道:「咦!那邊是誰來了?」

  石破天回頭一看,不見人影,問道:「什麼人來了?」卻不聽得張三回答,再回過頭來時,不由得吃了一驚,張三、李四二人忽而不見,便如隱身遁去一般。

  石破天叫道:「大哥,二哥!你們到那裏去了?」連叫幾聲,竟無一人答應。這漁村中都是土屋茅舍,他連闖了七八家人家,都是一個人影也無。

  其時紅日初升,遍地都是陽光,一個大村莊之中,卻是空蕩蕩地只剩下他一人。

  石破天想起地道中各人慘死的情狀,心下害怕起來,大叫一聲,發足便往外奔。

  一直奔出十餘里地,這才慢慢緩了腳步,再提起手掌看時,掌心中的紅雲碧紋已隱沒了大半,不似初見時的噁心,心下稍慰。

  原來他手掌不使內力,這些劇毒順著經脈逐漸回歸體內。嗣後每日行功練氣,劇毒便緩緩消減,功力也隨之而增,要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毒性方才盡數化去,此是後話不提。

  石破天不辨東南西北,信步而行,走了半天,卻又到了長江邊上,當下沿著江邊大路,向下遊行去。

  中午時分在一處小鎮上買些麵條吃了,又向東行。他無牽無掛,任意漫遊,走到傍晚,見前面樹林中露出一角黃牆,見是一所甚為宏偉的廟宇,門前鋪著一條寬闊平正的青石板路,山門中走出兩個身負長劍的黃冠道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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