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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碧螺紫煙(1)


  丁不四甚是性急,心想這般鬥將下去,如何勝得了他?唯一機緣只是石破天將所學的招數忘了,一個拆解有誤,那便立中自己毒手。但偏偏石破天記心極好,丁不四隻教過一遍,他便牢牢記住。兩人一直拆到二百餘招上,石破天仍是沒被他找到破綻。

  那老婦不時發出幾下冷笑之聲,又令丁不四不敢以凡庸的招數相授,只要攻守之際有一招不夠淩厲奇幻,那老婦便出言相譏。雖知她走火之後雖是行動不得,但這樣一位武學中的大行家,眼光何等厲害,明明是一招奇妙武功,她也故意詆毀幾句,何況於不十分出色精奧之著。

  丁不四打醒了精神,傳授石破天拳掌,這股全力以赴的兢兢業業之意,竟是絲毫不亞于當年數度和那老婦真刀真槍的拚鬥。又教了數十招,天色將明,丁不四漸感焦躁,突然拳法一變,使出一招先前教過的「渴馬奔泉」,連拳帶人,猛地撲將過去。

  石破天叫道:「次序不對了!」

  丁不四道:「有什麼次序不次序?只要教過你便行。」

  石破天倒也沒忘他曾教過用「粉蝶翻飛」來拆解,當即依式縱身閃開。丁不四心想:「我只須將你逼下江去,就算是贏了。小翠再要說嘴,也已無用。」踏上一步去,一招「橫掃千軍」,雙臂猛掃過去。石破天仍是依式使招「和風細雨」,避開了對方狂暴的攻勢,但這步一退,左足已是踏上了船舷。

  丁不四大喜,喝道:「下去吧!」一招「鐘鼓齊鳴」,雙拳環擊,攻他左右太陽穴。依照丁不四所授的功夫,石破天該當退後一步,再以「柔拳」將他雙掌化開,可是此刻身後已無退路,這一步退下,便是踏入了江中,情急之下也不及多想,他生平學得最熟的只是丁璫教的那兩招,也不理用得上用不上,一閃身,已穿到丁不四背後,右手以「虎爪手」抓住他「靈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針」拿住他「懸樞穴」雙手一拿實,強勁內力陡然發出。

  丁不四大叫一聲,倒在艙板之上。其實石破天內力再強,憑他只學幾天的擒拿手法,又如何能拿得住丁不四?純係丁不四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認定石破天必以「柔掌」來解自己這招「鐘鼓齊鳴」,而要使「柔掌」,非退後一步而摔入江中不可。他若是和另一個高手比武,自會設想對方能有種種拆解之法,拆解之後跟著便有種種厲害的後著,自是四面八方都防到了,決不能被他閃到自己後心而拿住自己要穴。但他和石破天拆解了數百招,對方招招都是一板一眼,依准了自己所授的法門而發,心下對他既無半分提防之意,又全沒想到這渾小子居然會突然變招,而所用的招數卻又是使得純熟無比,出手如風,待要擋避,已然不及,竟是陰溝中翻船,著了他的道兒。偏生石破天的內力十分厲害,勁透要穴,以丁不四修為之高,竟然也是抵擋不住。

  這一下變故之生,丁不四和石破天固然吃驚不小,那老婦也是錯愕無已,「哈哈,哈哈」狂笑兩下,又是暈厥了過去,雙目翻白,神情殊是可怖。

  石破天驚道:「老太太,你……你怎麼啦?」

  那姑娘身在艙裏,瞧不見船頭上的情景,聽石破天叫得惶急,忙問:「這位大哥,我奶奶怎麼了?」

  石破天道:「她……她……暈過去啦,這一次……這一次模樣不對,只怕……只怕……難以醒轉。」

  那姑娘驚道:「你說我奶奶……已經……已經死了?」

  石破天伸手去探了探那老婦的鼻息,道:「氣倒還有,只不過模樣兒……那個……那個很不對。」

  那姑娘道:「到底怎樣不對法?」

  石破天道:「她神色就像是死了一般,對了,我扶起你來瞧瞧。」

  那姑娘不願受他扶抱,但實在關心祖母,略一躊躇,便道:「好!那就勞你這位大哥的大駕。」

  石破天一生之中,從未聽人說話如此斯文有禮,不禁心中大是快慰,長樂幫中諸人跟他說話之時,卻是十分敬畏多過了友善,只有這個姑娘的說話聽在耳中,當真是說不出的慰貼舒服,於是輕輕扶她起來,將一條薄被裹在她的身上,然後將她抱到船頭。

  那姑娘一見到祖母暈去不醒的情狀,「啊」的一聲叫了起來,說道:「這位大哥,可不可以請你在奶奶『靈台穴』上,用手掌運一些內力……內力過去?這是不情之請,可真不好意思。」

  石破天聽她說話柔和,垂眼向她瞧去。這時朝陽初升,只見她一張瓜子臉蛋,清麗文秀,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也正在瞧著他。兩人目光一接,那姑娘登時羞得滿臉通紅,她無法轉頭避開,便即閉上了眼睛。石破天衝口而出道:「姑娘,原來你也是這樣好看。」那姑娘臉上更加紅了,兩人相距這麼近,生怕說話時將口氣噴到他的臉上,將小嘴緊緊閉住。石破天呆了一呆,道:「對不起,對不起!」忙將她身子放下,伸過手掌,去按住了那老婦的「靈台穴」,也不知如何運送內力,便照丁璫所教以「虎爪手」抓人「靈台穴」的法子,勁力一發。

  那老婦「啊」一聲,醒了過來,罵道:「渾小子,你幹什麼?」

  石破天道:「這位姑娘叫我給你運送內力,你……你果然醒過來啦。」

  那老婦罵道:「你封了我穴道啦,運送內力,是這麼幹的?」

  石破天訕訕的道:「我實在不會,請你教一教。」

  适才他這麼一使勁,只震得那老婦五臟六腑幾欲翻轉。她初醒時十分惱怒,但已知他內力渾厚無比,心想:「這傻小子天賦異稟,莫非無意中食了什麼靈芝仙草,還是什麼通靈異物的內丹,以致內力雖強,卻不會運使。我練功走火,或能憑他之力得能打通被封的經脈?只須通得一脈,我自己便能行功自療了。」便道:「好,我來教你。你將內息存于丹田,感到有一股熱烘烘的暖氣了,是不是?你心中想著,讓那暖氣通過到手心少陽脈上。」

  石破天依言而為,毫不費力的便將內力集到了掌心,要知他所修習的「羅漢伏魔功」乃少林派第一精妙的內功,並兼陰陽剛柔之用,隨心所欲,無不如意,只是過去不知用法,等如一個人家有寶庫,金銀堆積如山,卻覓不到那枚開庫的鑰匙,此刻經那老婦略加指撥,依法而為,那內力便排山倒海般湧出。

  那老婦叫道:「慢些,慢……」一言未畢,便「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黑血。

  石破天吃了一驚,道:「怎麼了?不對麼?」

  那姑娘道:「這位大哥,我奶奶請你緩緩運力,不可太驟。」

  那老婦罵道:「傻瓜,你想要我的命麼?你將內力運一點兒過來,等我吸得幾口氣,再送一點兒過來。」

  石破天道:「是,是。」正要依法施為,突見丁不四一躍起,叫道:「他奶奶的,咱們再比過,剛才不算。」

  那老婦道:「老不要臉,為什麼不算?明明是你輸了。剛才他只須在你身上補一刀一劍,你還有命麼?」

  丁不四自知理虧,不再和那老婦鬥口,呼的一掌,便向石破天拍了過來,口中喝道:「這招拆法我教過你,不算不講理了吧?」

  石破天急忙依他所授的招式,擋了開去。

  丁不四跟著又是一掌,喝道:「這一招我也教過你的,總不能說我厚皮無賴,欺侮小輩了吧?」他每出一招,果然都是曾經教過石破天的,顯得自己言而有信,是個君子,但适才被石破天拿住後心要穴以致落敗的事,卻是一句不提。他越打越快,十餘招後,口中已來不及說話,只是不住叱喝:「教過你的,教過的,教過!教過!」如此迅速出招,石破天雖然天資聰穎,總是無法只學過一遍,便將各種繁複的掌法盡數記住活用,對方拳腳一快,登時便無法應付,眼見數招之間,便會傷于丁不四的掌底。

  正在手忙腳亂之際,忽聽得那老婦叫道:「且慢,我有話說。」

  丁不四住手不攻,問道:「小翠,你要說什麼?」

  那老婦向石破天道:「少年,我身子不舒服,你再來送一些內力給我。」

  丁不四點頭道:「那很好。你走火後經脈窒滯,你既不願我相助,叫他出點力氣倒好,這少年武功不行,內力倒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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