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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天作之合(3)


  石破天覺得他在自己掌心中一筆一劃的寫了「千萬別說是石幫主」八個字,耳中聽到詆毀的言語,說什麼「又蠢又醜」,又是不配喝她的酒,不由得心中有氣,將她的手一摔,便摔開了。

  丁璫一伸手,又抓住了他手掌,寫道:「有性命之憂,一定要聽話」,隨即用力在他掌上捏了幾下,像是示意親熱,又像是密密叮囑。

  石破天不明所以,只聽頭頂的老者又道:「兩個小傢伙,都給我滾上來。阿璫,爺爺今天殺了幾個人啦?」

  丁璫顫聲道:「好像……好像只殺了一個。」

  石破天心想:「我撞來撞去這些人,怎麼口口聲聲總是將『殺人』兩字掛在嘴邊?」又想:「丁姑娘叫我千萬不可自認是石幫主,我本來就不是石幫主,又何必冒充於他?」

  只聽得頭頂橋上那老者說道:「好啊,今天我還只殺了一個人,那麼還可再殺兩人。再殺兩個人來下酒,倒也不錯。」

  石破天心想:「殺人下酒,天下那有這等事?」突覺丁璫握著自己的手一松,眼前一花,船頭上已多了一個人。

  這人坐在丁璫和石破天之間,硬生生擠在中間,卻又不將二人向旁挪開數尺,向他瞧去,只見這人鬚髮皓然,眉花眼笑,是個面目慈祥的老公公,但與他目光一觸,登時不由自主的機伶伶打個冷戰,原來這人眼中射出一股難以形容的邪惡之意,叫人一見,渾身感到一陣寒意,幾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這老人嘻嘻一笑,伸手在石破天肩頭拍了一拍,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爺爺的二十年女貞陳紹!」

  他只這麼輕輕一拍,石破天肩頭的骨骼登時格格的響了好一陣,便似盡數碎裂一般。

  丁璫大驚,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爺爺,你……你別傷他。」

  那老人這麼隨手一拍,其實手掌已用上了七成力道,本擬這一拍便將石破天連肩帶臂,骨骼盡數拍碎,那知手掌和他肩膀相觸,立覺他肩上生出一股渾厚沉穩的內力,不但護住了全身,還將自己的手掌向上一震,若不是那老人趕緊加催內力,自己手掌便會向上彈起,當場便要出醜。

  那老人心中的驚訝,實不在丁璫之下,又是嘻嘻一笑,道:「好,好,好,小子,有資格喝我的好酒。阿璫,斟幾杯酒上來,是爺爺請他喝的,不怪你偷酒。」

  丁璫大喜,素知爺爺目中無人,對一般武林高手都是殊少許可,居然一見石破天便請他喝酒,自是心中大慰。她對石破天情意纏綿,原認定他是最好的少年英雄,爺爺賞識于他,在她心中固是絲毫不奇,只是聽爺爺剛才的口氣,還是出手便殺人之意,怎麼一見面便轉了口氣,可見石郎英俊瀟灑,連爺爺也為之傾倒。她一廂情願,全不想到石破天适才其實是身遭大難,她爺爺所以改態,全是察覺了石破天內力驚人之故,他于石破天的什麼「英俊瀟灑」,那是絲毫沒放在心上。何況石破天相貌雖然不醜,「瀟灑」二字,可說跟他沾不上半點邊兒。當下丁璫喜孜孜的走進船艙,又取出兩隻酒杯,先斟了一杯給爺爺,再給石破天斟上一杯,然後自己斟了一杯。

  那老人道:「很好,很好!你這娃娃既然給我阿璫瞧上了,定然有點來歷。你叫什麼名字?」

  石破天道:「我……我……我……」這時他已知「狗雜種」三字乃是罵人的言語,對熟人說不妨,跟陌生人說起來卻有些不雅,但除此之外,他更無旁的名字,因此連說三個「我」字,竟是沒說出口。

  那老人怫然不悅,道:「你不敢跟爺爺說麼?」

  石破天昂然道:「那又有什麼不敢?只不過我的名字不大好聽而已。我名叫狗雜種。」

  那老人一怔,突然間哈哈大笑,聲音遠遠傳了出去,笑得白鬍子四散飛動,笑了好半晌,才道:「好,好,好,小娃娃的名字很好。狗雜種!」

  石破天應道:「嗯,爺爺叫我什麼事?」

  丁璫啟齒微笑,瞧瞧爺爺,又瞧瞧石破天,秋波流轉,嫵媚不勝。

  丁璫所以心中喜歡,因為聽到石破天自然而然的叫她的爺爺為「爺爺」,那是承認和她再也不分彼此。

  那老人連呼:「好,好!」因為一叫「狗雜種」,石破天便即答應,這樣一個身負絕技的少年,居然在自己面前服服帖帖,不敢有絲毫倔強,自是令他大為得意。

  其實石破天一來真的名叫狗雜種,二來聽得別人叫什麼,他便也叫什麼,這中間的親疏差別,他是全然不知。丁璫祖孫二人的一番高興,實則是毫于來由。

  那老人道:「阿璫,爺爺的名字,你早已跟你的情郎說了吧?」

  丁璫搖搖頭,神態甚是忸怩,道:「我沒說過。」

  那老人臉色一沉,道:「你對他是真好還是假好,為什麼連自己的身分來歷也不跟他說?倘若是假好吧,為什麼偷了爺爺二十年陳紹給他喝不算,接連幾天晚上,將爺爺留作救命之用,『玄冰碧火酒』,拿去灌在這小子的口裏?」

  他越說語氣越是嚴峻,後來已是聲色俱厲,那「玄冰碧火酒」五字,更是一字一頓,同時眼中邪氣大盛。石破天在旁看著,心中也是栗栗危懼。

  丁璫身子一側,滾在那老人的懷裏,求道:「爺爺,你什麼都知道了,饒了阿璫吧。」

  那老人冷笑道:「饒了阿璫?你說倒容易。你可知這『玄冰碧火酒』效用神妙,給你糟踏之後,再也不能再得了。」

  丁璫道:「爺爺饒了阿璫,阿璫化盡力氣,也去給爺爺重行配製。」

  那老人道:「說來倒是稀鬆平常,若是這麼說配製便配製,爺爺也不放在心上了。」

  丁璫道:「阿璫見他一會兒全身火燙,一會兒冷得發顫,想起爺爺的神酒兼具陰陽調合之長,才偷來給他喝了些,果然有些效驗,這樣一喝再喝,不知不覺間竟讓他喝光了,爺爺將配製的法門說給阿璫聽,我偷也好,搶也好,一定去給爺爺再配一瓶。」

  石破天聽著他祖孫二人的對答,這才恍然,原來自己體內寒熱交攻、昏迷不醒之際,丁璫竟然每晚偷了他爺爺珍貴之極的什麼「玄冰碧火酒」來,喂給自己服食,自己所已得能痊癒,看來多半還是她偷酒之功,原來她於自己有救命的大恩,耳聽得那老人逼迫甚緊,便道:「爺爺,這酒既是我喝的,爺爺便可著落在我身上討還。我去想法子弄來還你,若是弄不到,只好聽憑你處置了。」

  那老人嘻嘻一笑,道:「很好,很好!這麼說,倒還有點意思。阿璫,你為什麼不將自己的身分說給他聽。」

  丁璫臉現尷尬之色,道:「他……他一直沒問我,我也沒說,爺爺不必疑心,這中間並無他意。」

  那老人道:「沒有他意嗎?我看卻不見得。小丫頭的心事,爺爺豈有不知?你是真心真意的愛上了他,只盼這小子娶你為妻,但若將自己的姓名說了出來啊,哼哼,非將這小子嚇得魂飛魄散不可,所以你只要能瞞得一時,便是一時。哼,你說是也不是?」

  那老人這番話,確是猜中了丁璫的心事,但若是直承其事,爺爺必定大怒。他明明的無惡不作,江湖上聞名喪膽,個個敬而遠之,不願跟他作什麼交道,他卻偏偏要人家對他親熱,只要對方稍現畏懼或是厭惡,便立下殺手。

  丁璫登時好生為難,心想自己肚子裏的事,爺爺早已一明二白,若是說謊,只有更惹他的惱怒,將事情弄到不可收拾。但若把爺爺姓字說了出來,真將石郎嚇得從此不敢與自己見面,那又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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