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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天作之合(1)


  石破天此時雖然內力渾湛,於臨敵交手的武功卻是從來沒有學過,見到花萬紫一劍刺到,手忙腳亂之下,轉身便逃。幸好他內功練得極精,雖是笨手笨腳的逃跑,卻也自然而然的快得出奇,呼的一聲,已逃出了數丈以外。

  花萬紫沒料到他竟會轉身逃走,而瞧他輕輕一縱,便如飛鳥急逝,輕身功夫之奇,實是生平所未睹,一時不由得呆了,怔怔的站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石破天站雙手亂搖,道:「花姑娘,我可怕了你啦,你口口聲聲,說我殺人,你自己才動不動提劍殺人呢。好啦,你愛走便走,愛留便留,我……我不跟你說話了。」

  他猜想花萬紫提劍要殺自己,必有重大原由,自己不明其中關鍵,言多必失,還是去問問侍劍的為是,當下轉身便走。

  花萬紫更是奇怪,朗聲道:「石幫主,你放我出去,是不是?是否又在外伏人阻攔?」

  石破天奇道:「我攔你幹什麼?一個不小心,再給你刺上一劍,那教冤呢。」

  花萬紫聽他這麼說,心下將信將疑,兀自不信他真的不再留難自己,心想:「且不理他暗中有何詭計,我且出了這龍潭虎穴再說。」向他狠狠瞪了一眼,轉身便行。

  陳沖之笑道:「咱長樂幫總舵雖不成話,好歹也有幾個人看守門戶,花姑娘說來便來,說去便去,難道當咱們都是酒囊飯袋之輩麼?」

  花萬紫柳眉一豎,長劍當胸,道:「依你說便怎地?」

  陳沖之笑道:「依我說啊,還是由陳某護送姑娘出去為妙。」

  花萬紫尋思:「在他簷下過,無法不低頭。這次只怪自己太過莽撞,將對方瞧得忒也小了,以致失手。當真要獨自闖出這長樂幫總舵去,只怕確實不大容易。眼下暫且忍了這口氣,日後邀集師兄弟大舉來攻,再雪今日之辱。」低聲道:「如此有勞了。」

  陳沖之向石破天道:「幫主,屬下將花姑娘送出去。」

  石破天道:「很好,很好。」他見花萬紫手中長劍青光閃閃,有些害怕,不敢多和她面對面的說話,陳沖之願送她出門,那是再好不過,當即覓路自行回房。一路上遇到的人,個個閃身讓在一旁,神態十分恭謹。

  石破天回到房中,廚房中已送來八色菜肴,侍劍服侍他用膳。石破天吃得津津有味,連聲讚美,一口氣吃了四大碗飯。飯後正要向侍劍詢問花萬紫何以被陳香主關在牢裏,何以她又要刺殺自己,忽聽得守衛門外的幫眾傳呼:「貝先生到。」

  石破天心下甚喜,快步到客廳之中,向貝海石道:「貝先生,剛才遇到了一件奇事。」當下將見到花萬紫的情形說了一遍。

  貝海石點點頭,臉色鄭重,說道:「幫主,屬下向你求個情。獅威堂陳香主向來對幫主恭順,於本幫又有大功,請幫主饒了他的性命。」

  石破天奇道:「饒他性命?為什麼不饒他性命?他人很好啊,貝先生,倒若他生了什麼病的,你就救他一救。」

  貝海石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謝幫主開恩。」心想石幫主刻薄寡恩,他要處死人,極少能再饒赦,今日居然破例饒了陳沖之,足見他對自己的重視,當即匆匆而去。

  原來陳沖之和花萬紫分手後,即去請貝海石向幫主代為求情,賜予解毒之藥。貝海石心想:「我的『萬靈丹』諸毒可解,只須幫主點頭,解毒是易如反掌。」

  他本來擔石幫主不允輕易寬恕,萬不料一開口就求得了赦令,既救了朋友,又替幫中保留一份實力。以應付迫在眉睫的禍患,其喜可知。

  貝海石走後,石破天便向侍劍問起種種情由,才知當地名叫揚州,地當南北要衝,這安樂幫窩便是長樂幫總舵的所在。他石破天是長樂幫的幫主,下分內三堂、外五堂,統率各路幫眾。幫中高手如雲,近年來好生興旺,如貝海石這等大本領的人物都投身幫中,可見得長樂幫的聲勢實力,當真是非同小可。至於長樂幫在江湖上到底幹些什麼大事,與什麼門派幫會有恩有仇,侍劍只是個稚齡丫鬟,卻也說不上來。

  石破天也聽得一知半解,他人雖聰明,究竟所知世務太少,於這中間的種種關鍵過節,無法串連得起來。

  他沉吟半晌,說道:「侍劍姊姊,你們一定認錯人了。我既然不是做夢?那位幫主便一定另有其人。我只是個山中少年,那裏是什麼幫主了。」

  侍劍笑道:「天下就算有容貌相同之人,也沒有像到這個樣子的。少爺,你最近不知練什麼功夫,恐怕是震……震動了頭腦,我不跟你多說啦,你休息一會兒,慢慢的便都記得起來了。」

  石破天道:「不,不!我心中有許多疑惑不解之事,都要問你。侍劍姊姊,你為什麼要做丫鬟?」

  侍劍眼圈兒一紅,道:「做丫鬟,難道也有人情願的麼?我自幼父母都故世了,無依無靠,有人收留了我,將我賣到長樂幫來,竇總管要我服侍你,我只好服侍你啦。」

  石破天道:「如此說來,你是不願意的了。那你去吧,我也不用人服侍,什麼事我自己都會做。」

  侍劍急道:「我舉目無親的,你卻叫我到那裏去?竇總管知道你不要我服侍,定怪我不盡心,打也將我打死了。」

  石破天道:「我叫他不打你便是。」

  侍劍搖了搖頭道:「你病還沒好,我也不能這麼一走了事。再說,只要你不欺侮我,少爺,我是情願服侍你的。」

  石破天道:「我怎會欺侮你?我是從來不欺侮人的。」侍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你這麼說,人家還道咱那石大幫主當真改邪歸正了一般。」

  石破天沉吟不語,心想:「那個真的石幫主看來是個十分兇惡之輩,又愛殺人,又愛欺侮人,個個見了他害怕。我……我可到底怎麼辦呢?唉,明天還是向貝先生說個明白,他們定是認錯人了。」他思潮起伏,一時覺得做這幫主,人人都聽自己的話,倒也好玩;一時又覺冒充別人,當那幫主回來之後,一定大發脾氣,說不定便將自己殺了,可又危險得緊。

  他用晚膳,又與侍劍聊了一陣,問東問西,問這問那,幾乎沒一樣事物不透著新奇。眼見天色全黑,侍劍心想不要少爺故態復萌,又起不軌之意,便即告別出房,順手帶上了房門。石破天坐在床上,左右無事,便照十八個木偶身上的線路經脈練了一遍功夫,萬籟俱寂之中,忽聽得窗格得得得響了三下。石破天睜開眼來,只見窗格緩緩推起,一隻纖纖素手伸了進來,向他招了兩招,依稀看到皓腕盡處的淡綠衣袖。

  石破天心中一動,記起那晚這個瓜子臉兒、淡綠衣衫的少女來,一躍下床,奔到窗前,叫道:「姊姊!」

  窗外一個清脆的聲音啐了一口,道:「怎麼叫起姊姊來啦,快出來吧!」

  石破天一推窗子,跨了出去,眼前卻無人影,正詫異間,突然眼前一黑,只覺一雙溫軟的手掌蒙住了自己眼睛,背後有人格格一笑,跟著鼻中聞到一陣蘭花般的香氣。

  石破天又驚又喜,知道那少女在和他鬧著玩,他自幼在荒山之中,枯寂無伴,只有一條黃狗作他的遊侶,此刻突然有個年輕人和他鬧玩,自是十分開心。他反手一抱,道:「瞧我不捉住了你。」那知他反手雖快,那少女卻滑溜溜異常,這一抱竟抱了個空。只見花叢中綠衫一閃,石破天搶上前去,伸手一抓,卻抓到了滿手的玫瑰花刺,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那少女從前面紫荊花樹下探頭出來,低聲笑道:「傻瓜,別作聲,快跟我來。」

  石破天見她身形一動,便也跟隨在後。只見那少女奔到圍牆腳邊,正要湧身上躍,黑暗中忽有兩人聞聲竄將過來,一個手持單刀,一個拿著判官筆,在那少女身前一擋,喝道:「站住!什麼人?」便在這時,石破天已跟著過來。

  那二人是在花園中巡邏的幫眾,一見到石破天和她笑嘻嘻的神情,忙分兩邊退下,躬身說道:「屬下不知是幫主的朋友,得罪莫怪。」跟著向那少女微微欠身,表示賠禮之意。

  那少女向他們伸了伸舌頭,向石破天一招手,飛身跳上了圍牆。

  石破天自知憑著自己的本領,這麼高的圍牆可跳不上去,但見那少女招手,兩個幫眾又是眼睜睜的瞧著自己,總不能說叫人端架梯子來爬將上去,當下硬了頭皮,雙腳一登,身子往上一躍,說也奇怪,腳底居然生出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道,身子呼的一聲,竟是沒在牆頭停留,輕輕巧巧的越牆而過。

  那兩名幫眾嚇了一跳,忍不住大聲贊道:「好功夫!」跟著聽得牆外砰的一聲,有什麼重物落地,卻原來石破天不知落地之法,竟是摔了一交。

  那兩名幫眾身在牆內,相顧愕然之下,自然想不到幫主的輕功如此神妙,竟會摔了個姿勢難看之極的仰八跤。

  那少女卻在牆頭看得清清楚楚,吃了一驚,見他摔倒後一時竟不爬起,忙縱身下牆,伸手去扶,道:「天哥,怎麼啦?你患病沒好全,別逞強使功。」伸手在他脅下,將他輕輕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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