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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玄鐵令主(2)


  花萬紫踏上一步,柔聲道:「小兄弟,你真是個好孩子。這位老伯伯最愛殺人,你快求他從今以後再也別殺——」一句話沒說完,突覺一股勁風撲面而至,下面「一個人」三字登時咽入了腹中,再也說不出口。

  原來花萬紫為人機變,知道謝煙客言出必踐,自己适才一劍向他臉上刺去,他說記下這筆賬,以後隨時討債,總有一日要被他在自己臉頰刺上一劍,何況六個師兄除王萬仞外,誰都欠他一劍,這筆債還起來非有人送命不可。

  因此她幹冒奇險,不惜觸謝煙客之怒,卻要那小叫化求他此後不可再殺一人。只須小丐說了這句話,謝煙客不得不從,自己與五位師兄的性命便都保全了。

  不料謝煙客識破她的用意,袍袖拂出,勁風逼得她難以畢辭。只聽謝煙客怒喝:「要你羅唆什麼?」又是一股勁風撲至,花萬紫立足不定,仰天一交,便即摔倒。

  花萬紫背脊一著地,立即躍起,想再叫嚷時,卻見謝煙客早已攜著小丐之手,轉到了前面小巷之中,顯然他不欲那小丐聽到花萬紫的教唆言語。

  眾人見謝煙客相距七八尺外,衣袖一拂,便將人摔了一交,無不心下駭然,那裏還敢追上去羅唕?

  石清走上兩步,向耿萬鐘、王萬仞抱拳道:「耿賢弟、王賢弟,這位師妹膽識過於鬚眉,想必是江湖聞名的梅花女俠花師妹了。其餘四位師兄恕小弟眼拙,請耿賢弟引見。」

  耿萬鐘道:「在這裏遇上石莊主夫婦,那是再好也沒有了,省了咱們上江南走一趟。」

  石清見這七人神色都有些不善,初時不知道他們在謝煙客手下栽了個筋斗,以致心中不愉,但耿萬鐘與自己素來交好,異地相逢,該當歡喜才是,怎麼神氣如此冷漠?而且他一向稱自己為「石大哥」,又怎麼忽爾改了口?他心念一動:「莫非我那寶貝兒子又闖了禍?」忙道:「耿賢弟,我那頑童惹得賢弟生氣了麼?小兄夫婦給你陪禮,來來來,小兄做個東道,請七位到汴梁城裏去喝一杯。」

  安奉日見石清言詞之中對雪山派弟子十分親熱,而這些雪山派弟子對自己卻是大剌剌的愛理不理,一來沒趣,二來有氣,向石清、閔柔抱拳道:「石莊主、石夫人,安某告辭了。」

  石清拱手道:「安寨主莫怪。犬子石中玉在雪山派封師兄門下學藝,在下詢及犬子,失了禮數。」

  安奉日心道:「原來如此,這倒怪你不得。」道:「好說,好說!」率領寨眾,告辭而去。

  耿萬鐘等七人始終於一言不發,待安奉日等走遠,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流露出既尷尬又為難、既氣惱又鄙夷的神氣,似乎誰都不願先開口說話。

  常言道得好:「知子莫若父」,石清便因管教不了自己這頑劣兒子,這才千里迢迢的將他送到雪山派封萬里的門下,眼看耿萬鐘等七人的模樣,只怕兒子這場亂子,還鬧得當真不小,當下賠笑道:「白老爺子、白老太太安好,風火神龍封師兄安好。」

  王萬仞是個霹靂火的脾氣,再也忍不住,大聲道:「我師父、師娘沒給你的小……小……小……小……氣死,總算福份不小。」他本想大罵「小雜種」,但一瞥眼間見到閔柔楚楚可憐、擔心關懷的臉色,連說了四個「小」字,終於將「雜種」二字咽下了。但他罵人之言雖然忍住,人人都已知道他的本意,這不罵也等於已破口大駡。

  閔柔眼圈一紅,道:「王大哥,我那玉兒確是頑皮得緊,得罪了諸位,我……我……我先給各位賠禮了。」說著盈盈福了下去。

  雪山派弟子急忙還禮。王萬仞大聲道:「石大嫂,你生的這小……小……傢伙實在太不成話,只要有半分像你們大哥大嫂兩位,那……那還有什麼話說?這也不算是得罪了我,可是得罪我王萬仞有什麼打緊?沖著兩位的金面,我抓住這小子拳打足踢一頓,也就罷了。但他得罪了我師父、師娘,我那白師哥又是這等烈性子的人,石莊主,不是我吃裏扒外,想來總得通知你一聲,我白師哥要來燒你的玄素莊,你……你兩位可得避避。你這杯酒,我王萬仞可不能喝,要是給白師哥知道了,他……他不跟我翻臉絕交才怪。」

  他嘮嘮叨叨的一大堆,始終沒說到石中玉到底幹了什麼錯事,石清、閔柔二人卻是越聽越驚,心想咱們跟雪山派數代之交,怎地白萬山居然惱到要來燒玄素莊?不住口的道:「這孽障大膽胡鬧,該死,該死!怎麼連老太爺、老太太也敢得罪了?」

  耿萬鐘老成持重,說道:「此乃是非之地,多留不便,咱們借一步說話。」當下拔起地下的長劍,道:「石莊主請,石夫人請。」

  石清點了點頭,與閔柔向西走去,兩匹坐騎緩緩的跟來。

  一行人行出七八里地,見大路旁三株栗樹,亭亭如蓋。耿萬鐘道:「石莊主,咱們到那邊說話如何?」

  石清道:「甚好。」

  九個人來到樹下,在大石和樹根上分別坐下。這時鐘萬仞已替四個師弟引見過了,和石清夫婦說了些久仰的話頭。

  石清夫婦心中雖是焦急,卻並不開口詢問。

  耿萬鐘道:「石莊主,在下和你叨在交好,有一句不中聽的言語,直言莫怪。依在下之見,莊主還是將令郎交給咱們帶去,在下竭力向師父、師母及白師兄夫婦求情,未始不能保全令郎的性命。就算是廢了他的武功,也勝於兩家反臉成仇,大動干戈。」

  石清奇道:「小兒到了貴派之後,三年來我未見過他一面,種種情由,在下確是全不知情,還盼耿兄見告,不必隱瞞。」

  耿萬鐘道:「石莊主當真不知?」

  石清道:「不知!」

  耿萬鐘素知他的為人,以玄素莊莊主如此響亮的名頭,決不能謊言欺人,他說不知,那便不知了,說道:「原來石莊主全無所悉……」

  閔柔母子關心,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頭,問道:「玉兒不在淩霄城了?」

  耿萬鐘點點頭。

  王萬仞道:「這小傢伙這會兒若在淩霄城,便有一百條性命,也都不在了。」

  石清心下暗暗生氣,尋思:「我命玉兒投入你們門下學武,乃是看重雪山派的武功,就算他年紀幼小,生性頑劣,犯了什麼門規,沖著我夫婦的臉面,也不能要殺便殺。就算你雪山派人多勢眾,難道江湖上真沒有道理講了麼?」他臉上仍是不動聲色,淡淡的道:「貴派門規素嚴,這個在下是早知道的。我送犬子上淩霄城學藝,原是想要他多學一些好規矩。」

  耿萬鐘臉色微微一沉,道:「石莊主言重了。石中玉這小子如此荒唐無恥,窮凶極惡,卻不是雪山派教的。」

  石清淡淡的道:「荒唐無恥,窮凶極惡,這八字考語,從何說起?」

  耿萬鐘轉頭向花萬紫道:「花師妹,請你到四下裏瞧瞧,看有人來沒有?」

  花萬紫道:「是!」提劍遠遠走開。

  石清夫婦對望了一眼,均知他將花萬紫打發開去,乃是有些言語不便在婦女之前出口。

  耿萬鐘歎了口氣,道:「石莊主,我白師兄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你是知道的了。我那師侄女今年還只十二歲,聰明伶俐,天真可愛,白師哥固然寶貝到了極處,我師父、師娘更是當她心肝肉一般。我這師侄女簡直便是大雪山淩霄城的小公主,咱們師兄弟姊妹自然也像鳳凰一般捧著她了。」

  石清點了點頭,道:「我那不肖的兒子得罪了這位小公主啦,是不是?」

  耿萬鐘道:「『得罪』二字,卻是忒也輕了。他……他……他是膽大妄為,竟將咱們師侄女綁住了手足,將她全身的衣服剝得赤條條的一絲不掛,想要強姦。」

  石清和閔柔「啊」的一聲,一齊站起身來。閔柔臉色慘白。石清說道:「那……那有此事?中玉還只有一十五歲,這其中必有誤會。」

  耿萬鐘道:「咱們也說實在太過荒膠。可是此事千真萬確,服侍我那小侄女的兩個丫鬟聽到爭鬧掙扎之聲,趕進房來,便即呼救,一個被他斬了一條手臂,一個被他砍去了一條大腿,都暈了過去。幸好這麼一來,這小子一驚,沒敢再侵犯我小侄女,就此逃了。」

  武林之中,向以色戒為重,黑道上的好漢打家劫舍、殺人放火視為家常便飯,但若犯了這個「淫」字,立即為同道所不齒。

  閔柔只急得花容失色,拉著丈夫的衣袖道:「相公,那……那便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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