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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金刀墨劍(3)


  閔柔悽然一笑,道:「自從堅兒死後,這十三年你給我買的首飾,足可開一家珠寶鋪子啦!」

  她說到「自從堅兒死後」一句話,淚水又已涔涔而下,一瞥眼間,見那小丐坐在牆角邊,猥猥崽崽,污穢不堪,不禁起了憐意,問道:「你媽媽呢?怎麼做叫化子了?」

  那小丐道:「我……我……我媽媽不見了。」

  閔柔歎了口氣,從懷中摸出一小錠銀子,擲在他的腳邊,道:「買餅兒去吃吧!」

  一提馬韁,縱馬便行,回頭問道:「孩子,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那小丐道:「我……我叫『狗雜種』!」

  石清搖了搖頭,道:「是個白癡!」

  閔柔道:「是,怪可憐見兒的。」兩人一面說,一面向汴梁城馳去。

  那小丐自吳道一的死屍嚇得暈死過去,直到天明才醒,但這一下驚嚇實在厲害,一睜眼見到吳道一的屍體血肉模糊的躺在自己身畔,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石清到來之時,他剛躲在牆角邊,正想遠遠離開,卻見石清翻弄屍體,又嚇得不敢動了,沒想到那個美麗女子竟會給一錠銀子。

  他心道:「餅兒麼?我自己也有。」

  他提起右手,手中兀自抓著那咬過一口的燒餅,驚慌之心漸去,登感饑餓難忍,張口往燒餅上用力咬下。只聽得蔔的一聲響,上下門牙大痛,似是咬到了鐵石。那小丐一拉燒餅,口中已多了一物,他忙吐在左手掌中,只見是黑黝黝的一片鐵片。他看了一看,也不去細想燒餅中何以會有鐵片,不待拋去,見餅中再無異物,當即大嚼起來。

  一個燒餅頃刻即盡,他眼光轉到了吳道一屍體旁邊那十幾枚撕破了的燒餅上去,尋思:「給鬼撕過的餅子,不知吃不吃得?」

  正打不定主意,忽聽得頭頂有人說道:「四面圍住了!」

  那小丐吃了一驚:「怎麼頭頂會有人聲?」抬起頭來,只見屋頂上站著三個身穿白袍的男子,跟著身後颼颼幾聲,有人縱近。那小丐轉過身來,但見四名白袍人手中各持長劍,分從左右掩將過來。那小丐見到這四柄明晃晃的長劍,嚇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接著又聽得馬蹄聲響,一人飛騎而至,大聲叫道:「是雪山派的好朋友麼?來到河南,恕安某未曾遠迎。」一晃之間,一匹黃馬直沖到身前,馬上一個虯髯矮胖子,也不勒馬,突然一躍下鞍,那黃馬斜刺裏奔將出去,竟是訓練有素,兜了個圈子,便遠遠的站住。

  屋頂上的三名白袍男子同時輕飄飄的縱下地來,都是手按劍柄,一個四十來歲的魁梧漢子說道:「是金刀安寨主嗎?幸會,幸會!」一面說,一面向站在安奉日身後的白袍人連使眼色。

  原來安奉日為石清所敗,自是十分沮喪,但他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漢子,摸了摸鬍子,便想:「石莊主夫婦又去侯監集幹什麼?是了,週四弟上了當,沒取到真物,他夫婦定是又去尋找。我是他手下敗將,他取到便罷,我只有眼睜睜的讓他將去。但若他尋找不到,我難道便不能再找一次,碰碰運氣?此物若真教吳道一得去,他定是藏在隱秘萬分之所,搜十次搜不到,再搜第十一次又有何妨?」一打定主意,立即跨黃馬追趕上來。

  他坐騎的腳力不及石氏夫婦的雙騎迅速,又不敢過分逼近,是以直至石清、閔柔細搜過吳道一的屍身與燒餅鋪後離去,這才趕到侯監集。

  安奉日目光敏銳,遠遠瞧見屋頂有人現身,三個人都是身穿白衣,背懸長劍,這般裝束打扮,除了川藏邊的雪山弟子外更無旁人,馳馬稍近,更見三人全神貫注,如臨大敵。他還道這三人要去偷襲石氏夫婦,念著石清适才賣的那個交情,便縱聲叫了出來。不料奔到近處,未見石氏夫婦影蹤,雪山派的七名弟子所包圍的竟是一個年幼乞兒。

  安奉日心中大奇,不由得向那小丐多瞧了一眼,見那小丐滿臉泥污,神色間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待見那白衣漢子連使眼色,他又向那小丐望了一眼。

  這一望之下,登時心頭大震,只見那小丐左手拿著一塊鐵片,黑黝黝地,似乎便是傳說中的那枚「玄鐵令」,待見身後那四名白衣人長劍閃動,竟是要上前搶奪的模樣,當下不及細想,一反手取出金刀,使招「八方藏刀勢」,身形轉動,滴溜溜地繞著那小丐轉了一圈,金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後一刀,霎時之間,八方各砍三刀,三八二十四刀,刀刀不離小丐身側半尺之外,將那小丐全罩在刀鋒之下。

  那小丐只覺刀光刺眼,全身涼颼颼地,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便在那小丐哭出聲來之時,那七個白衣人也是各出長劍,幻成一道光網,在安奉日和那小丐圍了一圈。白光是一個大圈,大圈內有個金色的小圈,金色小圈卻有個小叫化眼淚鼻涕的大哭。

  七名白衣人眼見已用長劍將安奉日與小丐圍住,一時卻也不忙進攻。忽聽得馬蹄聲響,一匹白馬,一匹黑馬從西首官道上馳來,是石清、閔柔夫婦去而複回。

  原來他二人馳向汴梁,行出不久,便發現了雪山派弟子的蹤跡,兩人心念一動,當即又策馬趕回。

  石清朗聲叫道:「雪山派的朋友,安寨主,大家是好朋友,有話好說,不可傷了和氣。」

  雪山派那魁梧漢子乃七人之首,長劍一豎,七人同時停劍,卻仍是團團圍在安奉日的身周。石清與閔柔同時「咦」的一聲,見到了那小丐左手拿著的鐵片,只不知是否便是心目中那物,二人心中都是怦怦而跳。

  石清道:「小兄弟,你手裏拿著的是什麼東西,給我瞧瞧成不成?」

  他心下已打定主意,料想安奉日不會阻攔,只須那小丐一伸手,立時便搶入劍圈中奪了過來,諒那一眾雪山派弟子也攔不住自己。

  那白衣漢子道:「石莊主,這是咱們先見到的。」

  閔柔道:「耿師兄,請你問問這位小兄弟,他腳旁那錠銀子是不是我給的。」

  這句話甚是明白,她既已給過銀子,自比那些白衣人早見到那小丐了。

  那魁梧的漢子姓耿,名萬鐘,是當今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的高手,說道:「石夫人,或許是賢伉儷先見到這個小兄弟,但這枚『玄鐵令』呢,卻是咱們兄弟先見到的了。」

  「玄鐵令」這三字一出口,石清、閔柔、安奉日三人心中都是一凜:「果然便是『玄鐵令』!」雪山派其餘六人也是露出異樣神色,其實他七人誰都沒細看過那小丐手中拿著的鐵片,只是見石氏夫婦與金刀寨寨主都如此鄭重其事,料想必是此物;而石、閔、安三人也是一般的想法:雪山派耿萬鐘等七人見多識廣,精明強幹,既看中了這塊鐵片,當然不會錯的了。

  這十個人是一般的心思,忽然不約而同的一齊伸出手來,說道:「小兄弟,給我!」

  十個人互相牽制,誰也不敢出手搶奪,知道只要誰先一用強,大利當前,旁人立即會攻己空門,只盼那小丐自願將鐵片交給自己。

  那小丐怎知道這十人所要的,乃是險險崩壞他牙齒的這塊小鐵片,雖已收淚止哭,卻是茫然失措,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隨時便能又再流下。

  忽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還是給我!」

  一個人影閃進圈中,一伸手,便將那小丐手中的鐵片拿了過去。「放下!」「幹什麼?」「好大膽!」「混蛋!」齊聲喝罵聲中,九柄長劍一把金刀同時向那人影招呼過去。

  安奉日離那小丐最近,金刀一揮,便是一招「白虹貫日」,砍向那人腦袋。

  雪山派七弟子習練有素,一出手,七劍分刺那人七個不同方位,叫他避得了肩頭,閃不開大腿,擋得了中盤來招,卸不去攻他上盤的劍勢。

  石清與閔柔一時看不清來人是誰,不肯便辣手取他性命,雙劍各圈了半圓,劍光霍霍,將他罩在玄素雙劍之下。

  卻聽得叮噹、叮噹一陣響,那人雙手連振,不知用什麼巧妙手法,霎時間將安奉日的金刀、雪山七弟子的長劍都奪在手中。

  石清和閔柔只覺得虎口一麻,長劍便欲脫手飛出,急忙向後躍開,石清是臉如白紙,閔柔卻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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