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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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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阿骨打率領族人,在城下耀武揚威,高聲叫罵,蕭峰道:「兄弟,咱們去罷!」阿骨打道:「是!」戟指城頭,高聲說道:「眾遼狗聽者,幸好你們沒傷到我蕭大哥的一根毫毛,今日便饒了你們性命。否則我把城牆拆了,將眾遼狗一個個的都射死!」當下與蕭峰並騎向西,馳出十餘里,到了一個山丘之上。阿骨打跳下了馬,從馬旁取下皮袋,遞給蕭峰,道:「哥哥,喝酒。」 蕭峰接了過來,骨嘟嘟的喝了半袋,還給阿骨打。阿骨打將餘下的半袋都喝了,說道:「哥哥,不如便和兄弟共去長白山邊,打獵喝酒,逍遙快活。」蕭峰深知耶律洪基的性情,他心高氣傲,今日在南京城下被完顏阿骨打敗,又給他狠狠的辱罵了一番,定然不肯就此罷休,非提兵再來相鬥不可。女真人雖然勇悍,究竟人少,勝敗實未可料,終是以避戰為上,想起在長白山下的那些日子,除了替阿紫治傷外,再無他慮,更沒爭名奪利之事,此後在女真部中安身,倒也免卻了無數煩惱,便道:「兄弟,這些中原來的英雄豪傑,都是為救我而來,我將他們送到雁門關後,再來和兄弟相聚。」 阿骨打大喜,道:「那些中原蠻子囉哩囉唆,多半不是好人,我也不願和他們相見。」說著率領著族人,向北而去。中原群豪見這些番人來去如風,慓悍絕倫,均想:「這群番人比遼狗還要厲害,幸虧他們是喬幫主的朋友,否則可真不好惹!」 各路人馬漸漸聚在一起,七張八嘴,紛紛談論適才南京城下的這場惡戰。蕭峰一躬身到地,說道:「多謝各位大仁大義,不念蕭某的舊惡,千里迢迢的趕來相救,此恩此德,蕭某永難相報。」 玄渡道:「喬幫主說那裏話來?以前種種,皆因誤會而生。大家是武林同道,患難相助,理所當然。何況喬幫主為了中原的百萬生靈,拋卻遼國榮華富貴,仁德澤被天下,大家都要感謝喬幫主才是。」 范驊朗聲道:「眾位英雄,在下觀看遼兵之勢,恐怕輸得不甘,還會前來追擊。不知眾位有何高見?」群雄大聲叫了起來:「咱們和遼兵決一死戰,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范驊道:「敵眾我寡,這平陽之上交起鋒來,於咱們不利。依在下之見,還是向西退卻,一來和宋兵距得近了,好歹有個接應,二來敵兵追得越遠,人數越少,咱們便可乘機反擊。」 群豪都道不錯,當下虛竹率領靈鷲宮下屬為第一路,段譽率領大理國兵馬為第二路,玄渡率領中原群豪為第三路,蕭峰率領丐幫幫眾斷後。四路人馬,每一路之間相隔不過數里,探子騎著快馬來回傳遞消息,若有敵警,便即互相應援。迤邐行了一日。當晚便在山間野宿,整晚並無遼兵來攻,眾人漸感放心。次晨一早又行,蕭峰問阿紫道:「那位游君還在靈鷲宮中麼?」阿紫小嘴一撇,道:「誰知道呢?多半是罷,他瞎著雙眼,又怎得能下山來?」語意之中,仍是對他沒半分關懷之情。 這一日行到五台山下的白樂堡埋鍋造飯。范驊精通行軍佈陣之法,沿途伏下一批批豪士,扼守險要的所在,斷橋阻路,以延緩遼兵的追擊。到第二日上,忽見東邊狼煙衝天而起,那正是遼兵追來的訊號,群雄一見,都是心頭一凜,有些好勇狠鬥之徒登時欲回頭,相助留下伏擊的小隊,卻為玄渡、范驊等喝住。 這日晚間群豪在一座山坡上歇宿,睡到午夜,忽然有人大聲驚呼。群豪一驚而醒,隨手拿起兵刃,只見北方燒紅了半邊天,不知燒甚麼東西,燃起了這樣一場大火,蕭峰和范驊對應一眼,心下均是隱隱感到不吉。范驊低聲道:「蕭大王,你瞧這是不是遼軍繞道來夾攻?」蕭峰道:「遼帝立意攻宋,大發士卒,想必是北路的軍馬。」 范驊道:「這一場大火,不知燒了多少民居,唉!」蕭峰口中不願說耶律洪基的壞話,卻知他在女真人手中吃了個敗仗,心下極是不忿,一口怒氣,全欲發洩在無辜的百姓身上,這一路領軍西來,定是見人殺人、見屋燒屋。 這大火直燒到天明,兀自未熄,到得下午,只見南邊也燒起了火頭。烈日下不見紅光,濃煙卻直衝雲霄。玄渡本來領人在前,見到南邊的大火後,勒馬候在道旁,等蕭峰來到,問道:「喬幫主,遼軍分三路來攻,你說這雁門關是否守得住?我已派人馬不斷的向雁門關報訊,但關上統帥懦弱,兵威不振,只怕難抗契丹的鐵騎。」蕭峰無言能對。 玄渡又道:「看來女真人倒能制止,將來大宋和女真人聯手,南北夾攻,或許能阻使契丹鐵騎不敢南下。」蕭峰知他之意,是要自己設法和女真人的首領完顏阿骨打聯繫,但想自己實是契丹人,如何能勾結外敵來攻打故國,突然說道:「玄渡大師,我爹爹在寶剎可好?」玄渡一怔,道:「令尊皈依三寶,在少林後院清修,咱們這次來到南京,也沒知會令尊以免引起他的塵心。」蕭峰道:「我真想見見爹爹,問他一句話。」 玄渡嗯了一聲,蕭峰道:「我想問他老人家:若是遼兵前來攻打少林寺,他卻怎生處置?」玄渡道:「那自是奮起殺敵,護寺護法,更有何疑?」蕭峰道:「可是我爹爹是契丹人,卻要他為了漢人,去殺契丹人?」 玄渡沉吟道:「幫主果然是契丹人。棄暗投明,可敬可佩。」蕭峰道:「大師是漢人,只道漢為明,契丹為暗。我契丹人卻說大遼為明,大宋為暗,我祖先為羯人所殘殺,為鮮卑人所脅迫,東逃西竄,苦不堪言。大唐之時,你們漢人武功極盛,不知殺了我契丹多少勇士,擄了我契丹多少婦女。現在你們漢人武功不行了,我契丹反過來攻殺你們。如此殺來殺去,不知何日方了?」玄渡隔了半晌,唸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段譽策馬走近,聽到二人下半截的說話,凄然吟道:「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烏鳶啄人腸,衝飛上掛枯枝樹。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為。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蕭峰道:「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賢弟,你吟得好詩。」段譽道:「這不是我作的,是唐朝大詩人李白的詩篇。」 蕭峰道:「我在此地之時,常聽族人唱過一個歌兒。」當即高聲唱起來:「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藩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他中氣充沛,歌聲震四野,但歌聲之中,卻充滿了哀傷凄涼之意。段譽點頭道:「這是匈奴人的歌,當年漢武帝大伐匈奴,掠奪了大片地方,匈奴人慘傷困苦,想不到這歌兒今日還傳了下來。」 蕭峰道:「我契丹的祖先,和當時匈奴人一般苦楚。」 玄渡嘆了口氣,說道:「只有普天下的帝王將軍們都信奉佛法,以慈悲為懷,那時才不會再有征戰殺伐的慘事。」蕭峰道:「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有這等太平世界。」 一行人續向西行,眼見東南北三方都有火光,晝夜不息,遼軍一路燒殺而來。群雄心下均感嗔怒,不住叫罵,要和遼軍決一死戰。范驊道:「遼軍越追越近,咱們終於將退無可退,依兄弟之見,咱們不如四下分散,教遼軍不知向那裏去追才是。」 丐幫的吳長老大聲道:「那不是認輸了麼?范司馬,你別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勝也好,敗也好,咱們總得與遼狗拼一個你死我活。」各人正說之間,突然颼的一聲,一枝羽箭從東南角上射將過來,一名丐幫的五袋弟子中箭倒地,跟著山後一隊遼兵大聲吶喊撲了出來。原來這隊遼兵馬不停蹄的從間道來攻,越過斷後的群豪。這一支突襲的遼軍約有五百餘人。 吳長風大叫:「殺啊!」當先衝了過去。群雄蓄憤已久,無不奮勇爭先。群豪人數既較這小隊遼軍為多,武藝又遠為高強,大呼酣戰聲中,砍瓜切菜般圍殺遼兵,只小半個時辰,將五百餘名遼兵殺得乾乾淨淨。有十餘名契丹武士攀山越嶺逃走,也都被中原群豪中輕功高明之士,追上去一一殺死。 群豪打了一個勝仗,歡呼吶喊,人心大振。范驊卻悄悄對玄渡、虛竹、段譽等人說道:「咱們所殲的只是遼軍一小隊,這一仗既接上了,第二批遼軍跟著便來。咱們快向西退!」話聲未了,只聽得東邊轟隆隆、轟隆隆之聲大作。群豪一齊轉頭向東望去,但見塵土飛起,如烏雲般遮住了半邊天。 霎時之間,群豪面面相覷,鴉雀無聲,但聽得轟隆隆、轟隆隆悶雷般的聲音遠遠響著。顯是大隊遼軍突然間全力奔馳,衝鋒而至,以這聲音中聽來,不知有多少萬人馬。江湖上的兇殺鬥毆,群豪是見得多了,但如此大軍馳驅,卻是聞所未聞,比之南京城外的接戰,這一次遼軍的規模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各人雖多是膽氣豪壯之輩,然陡然間遇到這般天地為之變色的軍威,忍不住心驚肉跳,滿手冷汗。 范驊大聲叫道:「眾位兄弟,敵人勢大,枉死無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今日暫且避讓,乘機再行反擊。」當下群豪紛紛上馬,向西急馳。但聽得那轟隆隆的聲音,在身後老是響個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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