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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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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回 化敵為友 群豪一見這等事情景,均知已陷入了靈鷲宮的機關之中。眾人一路攻戰而前,將一干黃衫女子殺的殺,擒的擒,掃蕩得乾乾淨淨,進入大廳之後,也曾四下察看有無伏兵,但此後有人身上生死符發作,各人觸目驚心,物傷其類,再加上一連串的變故接踵而來,竟沒想到身歷險地,危機四伏。待得見到這塊石岩堵死了大門,各人心中均是一凜:「今日若要生出靈鷲宮,只怕是大大的不易了。」 忽聽得頭頂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童姥姥座下四使婢,參見虛竹先生。」虛竹抬頭一看,只見大廳靠近屋頂之處,有九塊岩石凸了出來,似乎是九個小小的平臺,其中四塊岩石上各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向著自己盈盈拜倒。那些平臺離地至少也有四丈,但四女一拜之後,隨即縱身躍下,身在半空,手中已各持一柄長劍,飄飄而下,當真如仙女下凡一般。眾人一見四女躍下的身手,便知她們輕功高得出奇,都不禁暗自驚懼。四女一穿淺紅,一穿月白,一穿淺碧,一穿淺黃,同時躍下,同時著地,又向虛竹躬身拜倒,說道:「使婢迎接來遲,主人恕罪。」 虛竹作揖還禮,道:「四位姊姊不必多禮。」四個少女抬起頭來,眾人都是一驚,但見四女不但身形高矮穠纖一模一樣,而且相貌也是沒半點分別,一般的瓜子臉蛋,眼如點漆,直是清秀絕俗。虛竹道:「四位姊姊,如何稱呼?」那穿淺紅衣衫的女子道:「婢子四姊妹一胎孿生,童姥姥給婢子取名為梅劍,這三位妹子是蘭劍、竹劍、菊劍。適才遇昊天、朱天諸部姊妹,得知種種。現下婢子將聚賢廳的大門關了,這一干大膽奴才如何處置,便請主人發落。」 群豪聽她自稱為四姊妹一胎孿生,這才恍然,怪不得四人相貌一模一樣,但見她四人容顏秀麗,語言清柔,各人心中均生好感,不料說到後來,那梅劍竟說甚麼「一干大膽作反的奴才」,實在是無禮之極,欺人太甚。當下便有兩條漢子搶了上來,一人手持雙刀,一人拿著一對判官筆,齊聲喝道:「小妞兒,你口中不乾不淨的放——」突然間青光一閃,蘭劍竹劍姊妹長劍掠出,跟著噹噹兩響,兩條漢子的手腕已被截斷,手掌連著兵刃,掉在地下。這一招劍法迅捷無倫,那二人手腕已斷,口中還在說道:「——些甚麼屁!哎唷!」大叫一聲向後躍開,只灑得滿地都是鮮血。 虛竹識得蘭劍、竹劍二人的劍法,知道這一招「輕車宛轉」,乃是童姥的得意劍法之一,那日與李秋水比武,便曾用過。這是用來對付李秋水的劍招,威力之強,豈比尋常?這兩名漢子武功雖然不弱,卻那裏閃避得了? 二女一出手便斷了二人手腕,其餘眾人雖然頗有自信武功比那兩條大漢要高得多的,卻也不敢貿然出手,何況眼見這座大廳四壁都是厚實異常的花岡巨岩所砌成,又不知廳中另有何等厲害機關,各人登時面面相覷,誰也沒有作聲。寂靜之中,忽然人群中又有一人「荷荷荷」的咆哮起來。眾人一聽,都知又有人身上的生死符催命來了。 群豪相顧失色之際,一條鐵塔般的大漢縱跳而出,雙目盡赤,亂撕自己胸口衣服。許多人叫了起來:「鐵鰲島島主!鐵鰲島島主哈大霸!」那哈大霸口中呼呼,真如一頭受傷了的猛虎,他提起醋缽般的拳頭。砰的一聲將一張茶几擊得粉碎,隨即向菊劍衝去。菊劍見到他此猛獸還要可怖的神情,忘了自己劍法之強,心中害怕,一鑽頭便縮入了虛竹的懷中。哈大霸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向梅劍抓來。這四個孿生姊妹心意相通,菊劍嚇得混身發抖,梅劍早受感應,一見哈大霸撲到,「啊」的一聲驚呼,躲到了虛竹背後。 哈大霸一抓不中,翻轉雙手,便往自己兩眼中挖去。群豪瞧得心驚膽戰,知他神智已迷,體內的煎熬實是難以忍受。虛竹叫道:「使不得!」衣袖一帶,拂中他的臂彎,哈大霸雙手便即垂了下來。虛竹道:「這位兄台體內所種的生死符發作,在下便給你解去罷。」當即使出「天山六陽掌」中一招「陽歌天鈞」在哈大霸背心「靈臺穴」上一拍。 哈大霸一凜,全身宛如虛脫,委頓在地。青光閃躍,兩柄長劍分心向哈大霸刺到,正是蘭劍、竹劍二姝乘機出手。虛竹道:「不可!」左手一伸,夾手將雙劍奪了過來,喃喃唸道:「糟糕,糟糕,不知他的生死符中在何處?」原來他雖學會了生死符的破解之法,究竟見識淺陋,看不出哈大霸身上生死符的所在,這一招「陽歌天鈞」又出力太猛,哈大霸竟是經受不起。 那知哈大霸卻道:「——中在——懸樞——氣——氣海——絲空竹——」虛竹喜道:「你自己知道,那就好了。」原來適才一招「陽歌天鈞」,已令他神智恢復,當即以童姥所授法門,用天山六陽手的純陽之力,將他懸樞、氣海、絲空竹三處穴道中的寒冰生死符化去。哈大霸站起身來,揮拳踢腿,大喜若狂,突然撲翻在地,砰砰砰的向虛竹磕頭,說道:「恩公在上,哈大霸的性命,是你老人家給的,此後恩公但有所命,哈大霸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虛竹對人向來恭謹,一見哈大霸行此大禮,急忙下還禮,也砰砰砰的向他磕頭,說道:「在下不敢受此重禮,你向我磕頭,我也得向你磕頭。」哈大霸大聲道:「恩公快快請起,你向我磕頭,可真折殺小人了。」為了表示心中的感激之意,又多磕幾個頭。虛竹見他又磕頭,當下又磕頭還禮。 兩人爬在地下,磕頭不休,猛聽得幾百人齊聲叫了起來:「給我破解生死符,給我破解生死符。」身上中了生死符的群豪,蜂湧而前,將二人團團圍住。一名老者伸手將哈大霸扶起,道:「不用磕頭啦,大夥兒都要請恩公療毒救命。」虛竹見哈大霸站起,這才站起身來,說道:「各位別忙,聽我一言。」 霎時之間,大廳上沒半點聲息。虛竹說道:「要我解生死符,須得確知所種的部位,各位自己知不知道?」只聽得眾人亂成一團,有的說:「我知道!」有的說:「我中在委中穴、內庭穴!」有的說:「我全身發疼,他媽的也不知中在甚麼鬼穴道!」有的說:「我身上麻癢疼痛,每個月不同,這生死符會走!」突然有人大聲喝道:「大家不要吵,這般吵吵嚷嚷的,虛竹子先生能聽得見麼?」出聲呼喝的正是群豪之首的烏老大,眾人便即靜了下來。 虛竹道:「在下雖蒙童姥授了破解生死符的法門——」七八個人忍不住叫了起來:「妙極,妙極!」「吾輩性命有救了!」只聽虛竹續道:「——但辨穴認病的本事卻極膚淺。不過各位也不必擔心,若是自己確知生死符部位的,在下逐一施治,助各位破解。就算不知,咱們慢慢琢磨,再請幾位精於醫道的朋友來一同參詳,總之是要治好為止。」群豪大聲歡呼,只震得滿廳中都是回聲。 過了良久,歡呼聲才漸漸止歇。梅劍突然冷冷的道:「主人答應給你們取出生死符,那是他老人家的慈悲。可是你們大膽作亂,害得童姥離宮下山,在外仙逝,你們又攻打飄渺峰,害死了鈞天部的不少姊妹,這筆帳卻又如何算法?」此言一出,群豪面面相覷,心中不禁冷了半截,尋思梅劍所言,確是實情,虛竹既是童姥的傳人,對眾人所犯下的大罪也不會置之不理。有人便欲出言哀懇,但轉念一想,害死童姥,倒反靈鷲宮之罪何等深重,豈是哀求幾句,便能了事?是以語到口邊,又縮了回去。烏老大說道:「這位姊姊所責甚是有理,吾輩罪過甚大,甘領虛竹子先生的責罰。」 群豪一聽烏老大之言,大半會意,都跟著叫了起來:「不錯,咱們罪孽深重,虛竹子先生要如何責罰,大家甘心領罪。」有些人想到生死符催命時的痛苦,竟然雙膝一曲,跪了下來。要知烏老大看準了虛竹的脾氣,知他忠厚老實,絕非陰狠毒辣的童姥可比,若是由他出手懲罰,下手也必比梅蘭菊竹四劍為輕,因之向他求告。 虛竹渾沒了主意,向梅劍道:「梅劍姊姊,你瞧該當怎麼辦?」梅劍道:「這些都不是好人,害死了均天部這許多姊妹,非叫他們償命不可。」玉霄洞的洞主是個七十來歲的老者,向梅劍深深一揖,說道:「姑娘,咱們身上中了生死符,實在是慘不堪言,一聽到童姥姥她老人家不在峰上,不免著急,做錯了事悔之莫及。求你姑娘大人大量,向虛竹子先生美言幾句。」 梅劍臉一沉,道:「那些殺過人的,便將自己的右臂砍了,這是最輕的懲戒了。」她話一出口,覺得自己發號施令,於理不合,轉頭向虛竹道:「主人,你說是不是?」虛竹覺得如此懲罰太重,卻又不願得罪梅劍,道:「這個——這個——嗯——那個——」人群中忽有一人越眾而出,臉如冠玉,俊雅文秀,正是大理國王子段譽,他性喜多管閒事,評論是非,向虛竹拱了拱手,笑道:「仁兄,這些人要來攻打飄渺峰,小弟一直是不贊成,只不過便說乾了嘴,也勸他們不聽,今日闖下大禍,仁兄欲加罪責,倒也應當。小弟向仁兄討一個差使,由小弟來將這些朋友們責罰一番如何?」 那日群豪要殺童姥,歃血為盟,段譽力加勸阻,虛竹是親耳聽到的,知道這位公子仁心俠膽,對他向來好生敬重,何況自己正沒做理會處,聽他如此說,忙拱手道:「在下識見淺陋,不會處事。段公子肯出面料理,在下感激不盡。」群豪初聽段譽強要出頭來責罰他們,心下如何肯服?有些脾氣急躁的已欲破口大罵,待聽得虛竹竟是一口答應,話到口邊,便都縮回去了。 段譽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說道:「如此甚好。眾位所犯過錯,實在太大,在下所定的懲罰之法,卻也非輕。虛竹子先生既讓在下處理,眾位若有違抗,只怕虛竹子老兄便不肯給你們拔去身上的生死符了。嘿嘿,這第一條嘛,大家須得在童姥靈前恭恭敬敬磕上八個響頭,肅穆默唸,懺悔前非,磕頭之時,倘若心中暗咒童姥者,罪加一等。」 虛竹喜道:「甚是,甚是!這第一條罰得很好。」群豪本來不知這個書獃子般的公子會提出甚麼古怪難當的罰法來,都在惴惴不安,一聽他說在童姥靈前磕頭,均想:「人死為大,在她靈前磕頭,又打甚緊?何況咱們心裏暗咒老賊婆,老子一面磕頭,一面暗罵老賊婆便是。」當即齊聲答應。 段譽見自己提出第一條後,眾人欣然同意,精神一振,說道:「這第二條,大家在鈞天部諸位死難妹姊的靈前行禮。殺傷過人的,必須磕頭,默唸懺悔,還得身上掛塊麻布,戴孝誌哀。沒殺過人的,長揖為禮,虛竹子仁兄提早給他們治病,以資獎勵。」群豪之中,一大半手上沒在飄渺峰頂染過鮮血,首先答應。殺傷過鈞天部諸女之人,聽他說不過是磕頭戴孝,比之梅劍要他們自斷右臂,懲罪輕了萬倍,自也不敢異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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