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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這棉花極易燃燒,燒了一袋,又是一袋,火頭越燒越旺,流下來的冰水也是越多,過不多時,第三層冰窖中已是積水尺餘。但石階上的冰水還在不斷流下,冰窖中積水漸高,慢慢的浸到了三人腰間。李秋水嘆了口氣,道:「師姊,你我兩敗俱傷,誰也不能活了,你——你解開——解開夢郎的穴道,讓——讓他出去罷。」三人心中都十分的明白,過不多時,冰窖中積水上漲,大家都非淹死不可。童姥冷笑道:「我自己行事,何必要你多說?我本想解他穴道,但你這麼一說,想做好人,我可偏偏不解了。小和尚,你是死在她這句話之下的,知不知道?」轉過身來,慢慢往石階上爬去,只須爬高幾級,便能親眼見到李秋水在水中淹死。雖然自己仍然不免一死,但只要親眼見到李秋水斃命的情狀,這大仇便算是報了。

  李秋水眼見她一級級的爬了上去,而寒氣徹骨的冰水也已漲到了自己胸口,她體內真氣激盪,痛苦無比,反盼望冰水愈早漲到口邊愈好,溺死於水,那是比猶如萬蟲咬嚙,千針攢刺的散功舒服百倍了。忽聽得童姥「啊」的一聲,一個觔斗翻了下來,撲通一響,水花四濺,摔跌在積水之中,原來她重傷之下,手足無力,爬了七八級石階,一塊拳頭大的碎冰順水而下,在她膝蓋上一碰,童姥穩不住身子,仰後便跌。這一摔跌,正好碰在虛竹的身上,將她一撞,又碰到李秋水的右肩。積水之中,三個竟是擠成了一團。

  童姥跌了入水,她身裁遠比虛竹及李秋水矮小,其時冰水尚未浸到李秋水胸口,卻已到了童姥頸中。童姥受傷雖重,頭腦仍是十分清醒,她和李秋水所學的武功相同,此刻也正在苦受散功的煎熬,心想:「無論如何,要這賤人比我先死。」要想出手傷他,卻是兩人之間隔了一個虛竹,雖然她內力奔騰,無宣洩之處,但此刻便要將手臂移動一寸兩寸,也是萬萬不能,眼見虛竹的肩頭和李秋水肩頭相靠,心念一動,便道:「小和尚,你千萬不可運力抵禦,否則是自尋死路。」不待虛竹回答,內力一催,便向虛竹攻了過去。

  李秋水立時身子一震,察見童姥以內力相攻。童姥此舉其實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要知她此刻無法運氣,內力不能補充,多一分消耗,便早一刻斃命,但她若不相攻,積水上漲,三個人中必定是她先死。李秋水嘆了口氣,道:「姊姊,你是逼得我非同歸於盡不可。」立運內力回攻。

  虛竹處身兩人之間,先覺挨著童姥身子的那條臂膀之上,有股熱氣傳來,跟著靠在李秋水肩頭的那個肩膀上,也有一股陽和之氣入侵,霎時之間,兩股熱氣在他體內激盪衝突,猛烈相撞。原來童姥和李秋水功行相若,勢均力敵,各受重傷之後,仍舊是半斤八兩,難分高下。兩人的內力接觸之後,僵持半途,都停在虛竹身上,誰也不能攻向敵人身上,這麼一來,可就苦了虛竹,身受左右夾攻之厄幸,好在他曾蒙無崖子以七十年的功力相授,三個同門的內力都是旗鼓相當,只成相持不下的局面,他倒也沒在這兩大高手的夾擊下送了性命。

  三人中童姥最是心驚,只覺得冰水漸升漸高,自頭頸到了下頦,又自下頦到了下唇。她連連催發內力,要在最後的時刻中擊斃情敵,偏偏李秋水的內力源源而至,顯非一時三刻之間所能耗竭。但聽得水聲淙淙不絕,口中一涼,已有一縷冰水鑽入了嘴裏。童姥一驚之下,身子自然而然的向上一抬,無法坐穩,竟在水中浮了起來。原來她少了一腿,遠比常人容易浮起。這一來死裏逃生,她索性仰臥水面,將後腦浸在積水之中,只露出口鼻呼吸,登時心中大定,尋思水漲人高,我這斷腿人在水中反佔便宜,手上內力,仍是不絕的向外傳出。

  虛竹大聲呻吟,叫道:「師伯、師叔,你們再鬥下去,終究難分高下,小侄可就活生生的給你們害死了。」但童姥和李秋水這一鬥上了手,成為高手比武中最兇險的比拼內力局面,誰先罷手,誰先喪命,何況二人均知這場比拼不論勝敗,終於是性命不保,所爭者不過是誰先一步斷氣。兩人都是十分心高氣傲,這怨毒累積了數十年,一發不可收拾,那一個肯先罷手?再者內力離體他去,精力雖是越來越衰,這散功之苦,卻也因此而消解了。

  又過一頓飯時分,冰水漲到了李秋水口邊,她不識水性,不敢學童姥這麼浮在水面,當即停閉呼吸,以「龜息功」與敵人相拚,任那冰水漲過了眼睛、眉毛、額頭,渾厚的內力卻仍是不絕的向外發出。虛竹咕嘟、咕嘟、咕嘟連喝了三口冰水,大叫:「啊喲,我——我——咕嘟——咕嘟——我——咕嘟——」

  正彷徨間,突然眼前一黑,甚麼都看不見了。他急忙閉嘴,以鼻呼吸,但吸氣之時,胸口氣悶無比。原來這冰窖密不通風,棉花燒了半天,將三層冰窖中的助燃之氣都快燒光了,燃燒不暢,火頭自熄。虛竹和童姥呼吸為難,反是李秋水正在運使「龜息功」,並無知覺。

  火頭雖熄,冰水仍是不絕的流將下來。虛竹在黑暗之中,但覺冰水淹過了自己嘴唇,淹過了人中,漸漸浸及鼻孔,心中只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而童姥和李秋水仍是不停的分從左右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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