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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


  ▼第八十三回 神醫服屈

  玄難以掌力撲熄了李傀儡身上的磷火,跟著反手拍出兩掌,又撲熄了范百齡與張阿三二人身上的磷火。其時鄧百川、公冶乾、康廣陵等已縱身齊上,向著星宿派眾弟子攻去。

  丁春秋一摸長鬚,說道:「少林高僧,果真是功力非凡,老夫今日來領教領教。」說著邁步而上,一掌輕飄飄的向玄難拍來。玄難雖然從未與星宿派之人交過手,但深知丁老怪「化功大法」的厲害。久聞這種邪門法術能將對方的內功化解於無形,他心下不敢稍有怠忽,提一口氣,猛地裏雙掌飛舞,向丁春秋連續擊出了一十八掌,這一十八掌連續而出,左掌尚未收轉,右掌已然擊出,快速無倫,掌力一晃而過,讓丁春秋便是要使邪法化解他的功力,也是無從措手。果然這少林派的「快掌」威力極強,只擊得丁春秋連連倒退,玄難快速之極的擊出了一十八掌,丁春秋便連退一十八步以避。玄難一十八掌打完,雙腿鴛鴦連環,又是迅捷無比的踢出了三十六腿,但見腿影飄飄,直是瞧不清他踢出的到底是左腿還是右腿。丁春秋展動身形,急速閃避,這三十六腿堪堪避過,卻聽得啪啪兩聲,丁春秋肩頭已被玄難兩拳打中。原來在這「連環三十六腿」中,踢到最後兩腿時,玄難同時使拳揮出。丁春秋避過了他的腳踢,卻避不開他的拳打。

  這啪啪兩拳打中,丁春秋叫道:「好厲害!」身子晃了兩晃。玄難只覺胸中空蕩蕩地一虛,登時恍恍惚惚的若有所失。他情知不妙,呼了一口氣,體內真氣流轉,一拳又向丁春秋打去,丁春秋轉過身子,挺背迎了他一拳,跟著五指如鉤,抓住了他的拳頭。到此地步,已是高手比拼真力的境界,玄難心下暗驚:「我絕不能跟他比拼真力!」但若拳上不使真力,對方的真力送了過來,立時便是臟腑碎裂之禍。明知已著了他的道兒,卻是不得不使出真力。這一運勁,但覺體內真氣源源不絕的向外飛散,再也凝聚不起來。不到一盞茶時分,丁春秋哈哈一笑,聳一聳肩,啪的一聲,玄難撲在地下,全身虛脫,站也站不起來了。

  丁春秋打倒了玄難,四下環顧,只見公冶乾和范百齡二人倒在地下發抖,卻是中了游坦之的寒毒掌,其餘鄧百川、薛慕華等兀自與眾弟子惡鬥,星宿派門下,也有四人受傷倒地。丁春秋一聲長笑,大袖飛舞,撲向鄧百川身後,和他對了一掌,回身一腳將包不同踢倒。鄧百川一掌和丁春秋相對,便似身有大病,腳下虛晃晃地難以站直,待要吸氣凝神,丁春秋又是一掌拍到。鄧百川無奈,只得又出掌相迎,手掌中微微一涼,登時全身精神渙散,眼中看出來迷迷糊糊地全是白霧。一名星宿弟子走過來伸臂一撞,鄧百川撲地倒了。頃刻之間,慕容氏手下的部屬、玄難所率領的少林諸僧、康廣陵等函谷八友,被丁春秋和游坦之二人分別打倒。

  游坦之本來僅有渾厚內力,武藝極為平庸,但這些日來經丁春秋指點後,運掌使拳,大有進境,雖然變化未能精妙,但以之發揮他體內所蘊積的冰蠶寒毒,卻已是綽綽有餘,公冶乾等和之舉掌相對,明明掌法和掌力都是遠勝於他,但對掌之後,反均受傷倒地。諸人之中,僅餘下薛慕華一人未曾受傷,他衝擊數次,星宿諸弟子都是含笑相避,並不還擊。

  丁春秋突道:「薛賢侄,諸同門中,畢竟是你武功最高,要不要來跟你師叔比拼一下?」薛慕華見同門師兄弟一一倒在地下,自己所以迄自安然無恙,當然是丁春秋手下留情、故意不來加害之故,其目的只是要自己治好那個胖和尚。他長嘆一聲,說道:「丁老賊,你想逼我治病救人,那是老貓聞鹹魚,休想啊休想!」

  丁春秋招招手道:「薛賢侄,你過來!」薛慕華欲待倔強不從,但想他若要取自己性命,那是易如反掌之事,當即走到他的身前三步之處立定。丁春秋伸出左掌,擱在他的肩頭,微笑道:「薛賢侄,你習練武功,已有幾年了?」薛慕華道:「三十五年。」丁春秋嘆口氣,道:「這三十五載寒暑之功,可不容易那。聽說你以醫術與人交換武學,各家各派的精妙招式,著實學得不少。是也不是?」薛慕華道:「這些微末功夫,在你眼中看來,那是全然的不值得一哂。」

  丁春秋搖頭道:「非也!雖然內力為根本,招數為枝葉,根本若固,枝葉自茂,但招數亦非無用。我這個弟子,」說著向游坦之一指,繼續道:「內力頗佳,若是再加上薛賢侄你所知的招數,那是如虎添翼,縱橫中原了。薛賢侄的內力是差一些,卻未始不能以招數補足。只不過倘使內力毀敗,半分也不存,那麼便是個廢人了,那時別說武功全失,腦子也是大受損害,便欲治病醫人,也是枉想。」薛慕華聽得額頭汗水涔涔而下,知道他每一句話都是在威脅自己,但覺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掌微微發熱,顯然他只須心念略動之間,化功大法使將出來,自己三十五載的勤修苦練之功,立即化為烏有。丁春秋問道:「我的話你相不相信?」包不同躺在地下,大聲罵道:「你說話如同放屁,誰來信你?」

  丁春秋雙目炯炯的凝望著薛慕華,靜候他答覆。薛慕華咬牙道:「你既能狠心殺了自己師父,打傷自己師兄,那麼再殺我們師侄八人,何足道哉?三十五年苦功毀於一旦,當然可惜,但性命也不在了,還談甚麼苦功不苦功?」包不同喝采道:「他媽的,這幾句話說得有骨氣。」

  丁春秋道:「薛賢侄,我暫且不殺你,只問你八句話:『你醫不醫那個胖和尚?』第一句你回答不醫,我便殺了你大師兄康廣陵。第二句你回答不醫我再殺你二師兄范百齡。第七句殺你八師弟李傀儡。到第八句問你,你仍是回答不醫,那你猜我便如何?」薛慕華聽他說出如此慘酷的法子來,臉色灰白,說道:「那時你再殺我,那也沒甚麼大不了。」

  丁春秋微笑道:「我也不忙殺你,這八句問話你如果回答:『不醫』,我要去殺一個自稱為叫『聰辯先生』的蘇星河。」薛慕華大叫道:「丁老賊,你膽敢去碰我師父一根毫毛!」丁春秋道:「為甚麼不敢?星宿老仙行事,向來獨來獨往,今天說過的話,明天便忘了。我雖答應過蘇星河,只須他從此不開口說話,我便不殺他。可是你激惱了我,徒兒的帳都算在師父頭上,我愛去殺他,天下又有誰管得了我?」薛慕華心中亂成一團,他暗知這個師叔甚麼惡毒的事都做得出,如果自己堅持不醫三淨,七位師兄弟的性命固然不保,連師父聰辯先生也必死在他的手中。但他逼迫自己醫治三淨,其用意定然十分陰毒,自己一出手,便是助紂為虐,濟以奸惡了。他沉吟半晌,道:「好,我屈服於你,只是我醫好這胖和尚後,你可不得再向這裏眾位朋友和我師父、師兄弟為難。」

  丁春秋大喜道:「行,行,行!我答應饒他們的狗命便是。」鄧百川說道:「誰要你饒命?大丈夫今日誤中奸邪毒手,死則死耳,諒你將來也沒好收場。」他本來吐言聲若洪鐘,但此時真氣耗散,所說言語雖是慷慨激昂,話聲卻不免有氣沒力。包不同道:「你奶奶!薛慕華,別上他的當,這狗賊自己剛才說過,他的話作不得數。」丁春秋道:「薛賢侄,我問你第一句話:『你醫不醫那個胖和尚?』」說著右足虛伸,足尖對準了康廣陵的太陽穴,顯然,只須薛慕華口中吐出「不醫」兩字,他右足踢出,立時便殺了康廣陵。眾人心中怦怦亂跳之間,只聽得一個人大聲叫道:「不醫!」

  喝出「不醫」這兩字的,卻不是薛慕華,而是康廣陵。丁春秋冷笑道:「你想我就此一腳送了你性命,可也沒這麼容易。」他轉頭向著薛慕華,問道:「你要不要假手於我,先殺了你大師哥?」薛慕華嘆道:「罷了!罷了!我答應你醫治這個胖和尚便是。」康廣陵罵道:「薛老五,你便恁地沒出息。這丁老賊是我師門大仇人,你竟在他威逼之下屈服!」

  薛慕華道:「他殺了咱們師兄弟八人,那也沒甚麼大不了!可是你難道沒聽見他說,這老賊還要去和師父為難?」一想到師父的安危,康廣陵等眾人都是無話可說。包不問道:「膽——」他本想說「膽小鬼」,但只個一「膽」字出口,鄧石川便伸手過去,按住了他口。包不同生平對這他大哥,倒是有五分敬畏,強忍怒氣,縮回了罵人的言語。薛慕華道:「姓丁的,我既屈從於你,替你醫治那胖和尚,你對我的眾位朋友可得客客氣氣。」

  丁春秋道:「一切依你便是。」當下薛慕華回到地洞之中,命家人將受傷的諸人扶了出來。那三淨縮成一團,便如一個大肉球,一見到玄難,只嚇得魂不附體。薛慕華也不多說,給各人接骨的接骨、療傷的療傷,直忙到大天亮,這才就緒。受傷的諸人分躺在床上或是門板上休息,薛家的家人做了麵出來供眾人食用。丁春秋吃了兩碗麵,向薛慕華笑了笑,道:「算你還識時務,沒在這麵中下毒。」薛慕華道:「說到用毒,天下未見得有更勝似你的,我雖有此心,卻是不敢班門弄斧。」

  丁春秋哈哈一笑,道:「你叫家人出去,給我雇十輛驢車來。」薛慕華道:「要十輛驢車何用?」丁春秋雙眼上翻,道:「我的事,也用得著你管麼?薛神醫在這裏人緣想必不差,要雇十輛驢車,不會是甚麼難事。」薛慕華無奈,只得吩咐家人出去雇車。到得午間,十輛驢車先後雇到。

  丁春秋道:「將車夫都殺了!」薛慕華大吃一驚,道:「甚麼?」只見星宿派眾弟子手掌起處,啪啪幾聲響過,十名車夫已然屍橫就地。薛慕華怒道:「丁老賊,這些車夫甚麼地方得罪你啦?你——你——竟下如此毒手?」

  丁春秋道:「星宿派要殺幾個人,難道還要論甚麼是非,講甚麼道理?你們這些人,個個給我走進大車裏去。喂,一個也別留下!薛賢侄,你有甚麼醫書藥材,隨身帶上一些,我可要燒你的屋了。」薛慕華又是大吃一驚,但想此人無惡不作,多說也是白饒。各種醫書他早已讀得爛熟,不用再帶,但許多精心炮製的丸散膏丹,卻是難得之物,當下口中咒罵不休,撿拾藥物。他收拾未畢,星宿派的諸弟子已在屋後放起火來。玄難、康廣陵、鄧百川等一干身負上乘武功之人,不是為丁春秋以化功大法化成了廢人,便是中了游坦之的冰蠶寒毒。少林派慧字六僧中的慧鏡、慧樹本來受了玄難之囑,要逃回寺去報訊,豈知丁春秋佈置甚是嚴密,兩個人雖分從東西方逃出,都給抓了回來。

  少林寺玄難等七僧、慕容公子莊上鄧百川等五人、函谷八友康廣陵等八人,二十個人中除了薛慕華一人周身無傷之外,其餘十九人個個身受重傷,難以自主。其中以阿碧中毒最深,丁春秋卻一時不想她便死,給她服了一點解藥,令她身上的毒性略減,不死不活。這二十個人再加上薛慕華的家人,數十人分別給塞入十輛車之中。星宿派的眾弟子有的做車夫,其餘的便騎馬在旁押送。

  玄難等心中都是存著同樣的疑團:「這老賊要帶咱們到何處去?」人人明知若是出口詢問,徒受星宿派之辱,決計得不到回答,心想:「暫且忍耐,到時自知。」一上車後,星宿派諸弟子便將帷幕拉上,用繩縛緊,令車中各人看不到外面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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