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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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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三先生道:「風四弟聽到訊息,說慕容兄弟去了少林寺,連夜便趕去接應,我卻覺得此事之中,頗有蹊蹺。大夥兒須得好好商議商議。」 玉燕急道:「救兵如救火,少林寺中高手如雲,表哥孤身犯險,自然是寡不敵眾,三哥,咱們須得立時趕去瞧瞧,卻又有甚麼蹊蹺?又有甚麼可商議的?」 包三先生道:「非也非也!小妹,你年紀輕輕,不知世事多詐,慕容賢弟這次孤身去少林寺,和他平素行事大不相同。我去找鄧大哥商議,他不在青雲莊,我趕到赤霞莊,公冶二哥夫婦又都不在。你瞧,這不是有點古怪麼?」 玉燕道:「鄧大叔,嗯——鄧大哥、公冶二哥夫婦——」包三先生聽她改口,微笑點頭,但笑容之中,卻也掩飾不住憂慮之情。 玉燕續道:「他們三人常常出外,不在莊上,那也沒甚麼奇怪啊。」 包三先生搖頭道:「非也非也!青雲莊、赤霞莊上的總管都說,大哥和二哥夫婦離莊之時,都是去得十分匆忙,也沒留下甚麼話給我。這豈非奇哉怪也?」 段譽聽他說到甚麼鄧大哥和公冶二哥,又有青雲莊和赤霞莊,似乎有許多莊子相互結盟,聲勢甚大,都是慕容公子的羽翼。只見兩名男僕端了木盤,送上菜來。阿朱笑道:「三哥,今日小妹不能親自下廚給你做菜,下次你駕臨時補數——」剛說了這句話,忽然間空中傳來叮呤、叮呤兩響清脆的銀鈴之聲。 包三先生和阿朱、阿碧齊道:「二哥有訊息捎來。」三個人離席走到簷前,抬起頭來,只見一頭白鴿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子,撲將下來,停在阿朱的手中。 阿碧伸過手去,解下縛在鴿子小腿上的一個小竹筒,倒出一張紙箋來。包三先生夾手搶過看了幾眼,說道:「既是如此,咱們快去,快去!」他向玉燕道:「喂,你去不去?」玉燕道:「去那裏?有甚麼事?」 包三先生一揚手中的紙箋,道:「二哥有信來,說慕容兄弟已和冀晉魯豫的七門派訂下約會,三月二十四日在濟南城中比武論劍。今日是三月十二日,還有十二日的時間,你不去濟南?」玉燕暈生雙頰,喜上眉梢,忙道:「我自然去。信上還說甚麼?」 包三先生道:「嗯,信上叫阿朱設法找到鄧大哥、風四弟和我,要咱們一齊趕去,看來對方的力道大是不弱,倒不大容易鬥呢。」 包三先生話是這麼說,臉上卻是眉飛色舞,顯然頗以得能參與大戰為喜。玉燕走近身去,要瞧瞧那信上還寫些甚麼。 包三先生微微一笑,將信遞了給她。玉燕只見信上寫了七八行字,字跡精雅,頗有勁力,雖然每一個字都識得,但全然不成文理,倒像是讀天書一般。她博古通今,讀過的書著實不少,但像這般的文字,卻是第一次看到,皺眉道:「那是甚麼?」阿朱微笑道:「王姑娘,這是咱們二嫂想出來的古怪玩意,從詩韻和切音中變化出來的,平聲字讀作入聲,入聲字讀作上聲,一東的當作三江,如此掉來掉去。咱們瞧慣了,便知信中之意,在外人看來,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 阿碧見她聽到「外人」兩字,臉上微有不豫之色,忙道:「王姑娘又不是外人,你若是要知道,待會我說與你知便是了。」玉燕性子天真,聽阿碧說願意教她,登時現出喜色。 阿朱道:「三哥,二哥、二嫂向來自負得緊,遇上再強的勁敵,也不會寫信來討救兵。這次卻要咱們傾巢而出,只怕對方的確是十分厲害。」 包三先生笑道:「老二的脾氣自然是這樣,但我想這次他要討救兵,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慕容兄弟。」 玉燕聽他提到慕容公子,忙問:「怎麼?為甚麼是他?」包三先生道:「老二的武功自然算不得天下第一,可是他若打不過人家,要想脫身而走,我看當今之世,也沒有那一個高人能留得住了他。他夫婦二人聯手,行走江湖,那是誰也不用忌憚的了。多半是為了顧到慕容兄弟,才出此萬全之策。」 玉燕又問:「冀晉魯豫的七個門派,不知是那七個門派?」她對各門各派的武功家數,無不爛熟於胸,知道了是那七個門派,就料得到對方的底細。包三先生又看了看信,道:「二哥信上沒說起,想來他亦不知,否則二哥做事極是周到仔細,定會在信中詳細說明。」他突然轉過頭來,向段譽道:「喂,姓段的,那你這就請便罷!咱們談論自己的私事,似乎不必要你參預。咱們去和人家比試武功,也不必要你觀戰喝采。」 段譽在一旁聽他們如何去替慕容公子打接應,本已感到沒趣,這時包三先生更是公然逐客,知道在這精舍中再待下去,已是索然無味,雖對玉燕戀戀不捨,但總不能老著臉皮硬留下來,當下一狠心,站起身來,說道:「王姑娘,阿朱、阿碧兩位姑娘,在下這便告辭,後會有期。」玉燕道:「半夜三更的,你到那裏去?太湖中的水道你又不熟,不如今晚在這裏歇宿一宵,明日再走不遲。」 段譽聽王玉燕言語中雖是留客,但神思不屬,顯然一顆心早已飛到了慕容公子身畔,段譽清清楚楚的體會到了她的心情,不由得又是惱怒,又是沒趣。 他是皇室世子,自幼任性,自從行走江湖以來,經歷了不少驚險折磨,卻從未受過這般奚落冷遇,當即說道:「今天走明天走,那也沒多大分別,告辭了。」 阿朱道:「既是如此,我派人送你出湖便是。」 段譽見阿朱也不堅留,心下更是不快,尋思:「那慕容公子到底有甚麼了不起,人人都當他是天上鳳凰一般,得到他的訊息,個個都恨不得立時去和他相會。」便道:「也不用了,你只需借我一船一槳,由得我在湖中飄盪便了。」 阿碧沉吟道:「你不認得湖中水道,這個恐怕不大好罷。」 段譽氣憤憤的道:「你們既已得到慕容公子的音訊,還是趕緊商量去赴援為是。我既沒約下甚麼冀晉魯豫的七大門派,又不是你們的表兄表弟,何勞關懷?」說著大踏步便走出廳門。 阿朱和阿碧送了出去,阿碧說道:「段公子,將來你和咱們公子爺見了面,說不定能結成好朋友呢。」 段譽冷笑道:「這個,我可是高攀不上。」阿碧聽他語聲中頗含氣憤,心下很感奇怪,問道:「段公子,你為甚麼不高興,可是咱們相待太過簡慢麼?」阿朱道:「咱們包三哥向來是這般脾氣,段公子不必太過介意。我和阿碧妹子,跟你賠罪啦。」說著笑嘻嘻的行禮,阿碧跟著行禮。 段譽還了一揖,揚長便走,快步走到水邊,一躍跳入船中,扳槳將船盪開,駛入湖中。只覺得胸中鬱悶難當,到底是為了甚麼原因,一時卻說不上來,只知再在岸上待得片時,說不定便要失態,甚至是淚水奪眶而出。依稀只聽得阿碧說道:「阿朱姊姊,公子替換的內衣褲夠不夠?今晚咱二人趕著一人縫一套好不好?」阿朱道:「好啊,你細心想得周到。」 段譽受無量劍和神農幫的欺辱、受南海鱷神的折磨、被延慶太子囚禁、給鳩摩智萬里迢迢的從雲南一直帶到姑蘇,這中間所受的苦楚艱難著實不小,但從未有如今日這般的怨憤氣惱。 其實聽香精舍中並沒那一個令他十分難堪,包三先生雖說要他請便,卻也留了餘地,既不是對付褚保昆那麼斷臂傷肩,也不是對付姚伯當那麼要他滾出去。王玉燕開言請他多留一宵,阿朱、阿碧殷勤的送出門來,但他心中便是說不出的鬱結不消。 湖上曉風陣陣送來,帶著菱葉的清香,段譽用力扳槳,不知要恨誰才好。甚至,他說不出自己為甚麼這樣氣惱。當日南海鱷神、延慶太子、鳩摩智給他的折辱,那是厲害的多了,但他泰然而受,心中並無多大波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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