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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延慶太子

  保定帝一聽這句話,臉色立變,道:「我不相信。」青袍客將右竹枝交於左手,右手食指嗤的一聲,向保定帝點去,保定帝斜身閃開,還了一指。青袍客第二指以中指直戳,保定帝臉色凝重,也以中指相還。青袍客第三指以無名指橫掃,第四指以小指輕挑,保定帝臉上如罩了一片寒雲,一一還報。到得第五指時,青袍客以大拇指捺將過來,五根手指之中,以大拇指最是笨拙遲鈍,他雖然能以大拇指使出一陽指的手法,保定帝何敢怠慢?大拇指一翹,也捺了過去。

  鍾靈在一旁看得好生奇怪,童心漸起,忘了對青袍客的畏懼之意,笑道:「你們兩個在猜拳麼?你伸一指,我伸一指的,到底是誰贏了?」一面說,一面走近身去。驀地裏一股勁風無影無蹤的襲到,鍾靈一怔之際,胸口似有一把利刃猛然插入。保定帝反手一掌,將她身子平平推出,跟著向後縱躍,臉色鐵青,將她接住了,說道:「你不要性命了麼?」鍾靈「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怔怔的道:「是他——他要殺我?」保定帝搖搖頭道:「不是。我和他在比試武功,旁人不能走近。」伸掌在她背心上輕撫數下。

  那青袍客道:「你信了沒有?」保定帝搶上數步,躬身拜倒,說道:「正明參見前輩。」青袍客道:「你只叫我前輩,是不肯認我呢,還是意下猶有未信?」保定帝道:「正明身為一國之主,負社稷之重,舉措自是不能貿然。正明無子,那段譽是我段家唯一的男丁,請前輩赦罪釋放。」青袍客道:「我正要大理段氏亂倫敗德,斷子絕孫。我好容易等到今日,豈能輕易放手?」

  保定帝厲聲道:「段正明萬萬不許。」青袍客道:「嘿嘿!你自稱是大理國皇帝,我卻只當你是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你有膽子,儘管去調神策軍、御林軍來好了。我跟你說,我勢力是遠不如你,可是先殺段譽這小賊,卻是易如反掌。」保定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知道他這話確是不假,別說去調神策軍、御林軍來,只須自己再多一個幫手,這青袍客抵敵不住,便會立時加害段譽,何況他是自己前輩,不能以下犯上,亂了輩份,說道:「你要如何,方能放了段譽?」青袍客道:「不難,不難!你出家為僧,將皇位讓我,我便放了段譽。」保定帝道:「祖宗基業,豈能隨便拱手送人?」

  青袍客道:「那你不妨耐心等候,等段譽和他胞妹生下一男半女,我便放他。」保定帝道:「那你還是乘早殺了他的好。」青袍客道:「除此之外,還有兩條路。」保定帝道:「甚麼?」青袍客道:「第一條路,你突施暗算,猝不及防的將我殺了,那你自可放他出來。」保定帝道:「我不能暗算於你。」青袍客道:「你就是想暗算,也未必能夠成功。第二條路,你教段譽自己用一陽指功夫跟我較量,只須勝得了我,他自己不就走了麼?嘿嘿,嘿嘿!」

  保定帝勃然大怒,便要發作,但終於強自抑制,說道:「段譽不會武功,更沒學過一陽指功夫。」青袍客道:「段家的男兒不會一陽指,有誰能信?」保定帝道:「段譽幼讀詩書佛經,心地慈悲,堅決不肯學武。」青袍客道:「又是一個假仁假義,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這種人若做大理國君,實非蒼生之福,早一日殺了倒好。」

  保定帝厲聲道:「前輩,是否另有其他道路可行?」青袍客道:「當年我若有其他道路可行,也不至落到如此田地。旁人不給我路走,為甚麼我要給你路走?」保定帝低頭沉吟半晌,猛地抬起頭來,一臉剛毅之色,叫道:「譽兒,我便設法來救你。你可別忘了自己是段家子孫!」

  只聽段譽叫道:「伯父,你進來一指——一指將我處死了罷。」保定帝厲聲道:「甚麼?你做了敗壞我段氏門風的行逕麼?」段譽道:「不!不是,侄兒——侄兒燥熱難當,活——活不成了!」保定帝道:「生死有命,任其自然。」托住鍾靈的手臂,躍過了樹牆,說道:「小姑娘,多謝你帶路,日後當有報答。」循著原路,來到正屋之前。

  只見相鬥的諸人已然勝敗漸分,撫仙釣徒凌千里和點蒼山農董思歸雙戰南海鱷神,穩穩佔到上風。筆墨生朱丹臣和採薪客蕭篤誠那一對,卻給葉二娘的薄刀逼得險象環生。舒白鳳的拂塵使得與匹練相似,圍住秦紅棉修羅雙刀,令她舒展為難。那邊廂雲中鶴腳下雖是絲毫不緩,但大聲喘氣,有若疲牛,巴天石卻一縱一躍,輕鬆自在。善闡侯高昇泰仍是負著雙手踱來踱去,他顯是勝算在握,對身旁的激鬥似是漠不關心,其實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副精神籠蓋了全局,己方只要無人遇險,那就用不著他出手相援。

  保定帝不見乃弟,問道:「淳弟呢?」高昇泰道:「鎮南王追逐了鍾谷主,找尋段公子去了。」保定帝縱聲叫道:「此間諸事另有計較,各人且退。」巴天石陡然住足,雲中鶴直撲過來,巴天石砰的一掌,擊將出去。雲中鶴雙掌一擋,只感胸中氣血翻湧,險險噴出血來。他強自忍住,但覺雙眼望出來模糊一片,已看不清對手掌勢的來路。巴天石卻並不乘勝追擊,嘿嘿冷笑,說道:「領教了。」只見段正淳左首樹叢中出來,問道:「皇兄,救出——找到譽兒了麼?」他本想說「救出譽兒」,但一見兒子不在,再將「救出」改成了「找到」。保定帝點頭道:「找到了,咱們回宮再行細說。」

  凌千里、朱丹臣等聽得皇上下旨停戰,均欲住手,但葉二娘、南海鱷神、秦紅棉等打得興起,一時那肯罷手,纏住了仍是惡戰不休。保定帝眉頭微蹙,說道:「咱們走罷!」高昇泰國道:「是!」懷中取出鐵笛,一笛指向秦紅棉後心。秦紅棉罵道:「不要臉,倚多為勝麼?」只聽得叮叮兩聲,玉笛笛端點在她修羅雙刀之上,雙刀向下一沉,舒白鳳已乘勢向後躍出。高昇泰大袖揮起,一股勁風阻住秦紅棉追擊,跟著一笛指向南海鱷神咽喉,揚臂反手,一笛指向葉二娘。這兩記笛招,都是攻向敵人極要緊的空隙。

  南海鱷神和葉二娘同時一驚,向後連退三步。原來高昇泰的武功,其實並不比這三人強得了多少,只是他旁觀已久,心中早已擬就了對付這三人的絕招。只需這招一出,那三人霎時之間,勢非手忙腳亂不可。看來他似是輕描淡寫,隨意揮灑,實則這三招乃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已是出盡了全力。何況這三招已在他心中已千迴百轉,盤算了無數遍,凌厲辛辣之極,對方除了後躍相避,絕無還招餘地。南海鱷神圓睜豆眼,又驚又佩,說道:「媽巴羔子,好傢伙,瞧你不出。」下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意思是說:「瞧你不出居然這等厲害,看來老子還不是你這小子的對手。」

  舒白鳳問保定帝道:「皇兄,譽兒怎樣?」保定帝心下甚是擔憂,但臉上不動聲色,道:「沒甚麼。眼前是個讓他磨練磨練的大好機會,過得幾天自會出來,一切回宮再說。」說著轉身便走。司空巴天石搶前開路。段正淳夫婦跟在兄長之後,其後是眾從人、凌千里等四隱,最後是高昇泰殿後。他適才這凌厲絕倫的三招鎮懾了敵人,南海鱷神雖然兇悍,竟是不敢上前挑戰。段正淳走出十餘丈,忍不住回頭向秦紅棉望來,秦紅棉正也怔怔的正瞧著他的背影,四目相對,不由得都是癡了。

  南海鱷神大聲喝道:「媽巴羔子的,你還不走,要跟老子再打上一架麼?」段正淳一驚,急忙回頭,只見妻子正在冷冷的瞧著自己,當即加快腳步,走出萬劫谷去。

  一行人乘馬回到大理。保定帝道:「大夥齊到宮中商議。」來到皇宮南書房中,保定帝坐在中間一張鋪著豹皮的大椅上,段正淳夫婦坐在下首,高昇泰等一干人均是垂手侍立。保定帝吩咐內侍取過凳子,命各人坐下,這才揮退內侍,將段譽如何落入敵人的情形說了。眾人均知這關鍵是在那青袍客的身上,但聽保定帝說此人不僅會一陽指的神功,而且功力猶在他之上,誰都不敢多口。須知一陽指功夫段家世代相傳,傳子不傳女,這青袍老者既會這門功夫,自是段氏的嫡系子孫了。

  眾人各自低頭沉吟,保定帝向段正淳道:「淳弟,你猜此人是誰?」段正淳搖頭道:「我猜不出,難道是清平寺中有人還俗改裝?」保定帝搖頭道:「不是,是延慶太子!」

  此言一出,眾人都大吃一驚。段正淳道:「延慶太子早已逝世,此人多半是冒名招搖。」保定帝嘆道:「名字可以亂冒,一陽指的功夫卻假冒不得。偷師學招之事,武林中原亦尋常,然而這等內功心法,如何偷法?此人是延慶太子,絕無可疑。」段正淳沉思半晌,道:「大哥既已辨明此人身份,然則他是我段家佼佼的人物,何以他反而要敗壞我家的門風清譽?」

  保定帝道:「此人周身殘疾,自是性情大異,一切不可以常理度之。何況大理的皇座,既由我居之,他自必是心懷憤懣,要害得我兄弟倆身敗名裂而後快。」段正淳道:「大哥登位已久,臣民擁戴,四境昇平,別說只是延慶太子出世,就是上德帝死而復生,也不能再居此位。」高昇泰站起身來,說道:「鎮南王此言甚是。延慶太子好好將段公子交出便罷,否則咱們也不能認他是甚麼太子不太子,只當他是『天下四大惡人』之首,那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了。他武功雖高,終究是好漢敵不過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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