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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血刀僧當下一言不發,緩緩吐納。這時他便要盤膝而坐,也是不能。水笙躺臥之處,離血刀僧不到三尺,初時極為惶急,不知這惡僧下一步將如何對付自己,過了好一會,見他毫無動靜,才悄悄放心。

  雪地中散臥著四人,各有心事。狄雲頭上、肩上、手上、腳上,到處疼痛難當,除了咬牙忍住呻吟,已無餘力思索將來如何。血刀僧深知自己內力損耗極是厲害,別說復原二三成真氣,便是要勉強行動,也是非兩三個時辰莫辦,而且是欲速則不達,這內力的事情,非強求能至,花鐵幹是非到次日,難以行動,最大的危險,仍是在水笙身上。

  那知道水笙傷痛已極,體力難以支持,躺了一會,竟爾昏昏睡去。血刀僧心中一喜:「最好你一睡便是五六個時辰,那便不足憂矣。」這一節花鐵幹也瞧了出來,知道自己的死活全繫于水笙是否能比血刀僧早一刻行動,見她居然睡去,忙叫:「水侄女,水侄女,你千萬睡不得,這兩個淫僧要對付你了。」但水笙疲累難當,昏睡中只嗯嗯兩聲,卻那裏叫得她醒?花鐵幹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快些醒來,惡僧要害你了!」

  血刀僧大怒,心想:「這般大呼小叫,危險非小。」向狄雲道:「乖徒兒,你過去一刀將這老傢伙殺了。」狄雲道:「此人已然降服,那也不用殺他了。」血刀僧道:「他哪裏降服?你聽他大聲吵嚷,便是意欲不利我師徒二人。」花鐵幹道:「小師父,你的師祖兇狠毒辣,他這時真氣散失,行動不得,所以叫你殺我。待會他內力恢復,惱你不從師命,便來殺你了。不如先下手為強,將他殺了。」狄雲搖頭道:「他也不是我的師祖,只是他有恩於我,救過我性命。我如何能夠殺他?」

  花鐵幹道:「他不是你師祖麼?那你快快動手,更是片刻也延緩不得。血刀門的和尚兇惡殘忍,天下知聞,你要不要自己的性命?」狄雲心下好生躊躇,明知他言語頗為有理,但要他下手殺了血刀僧,此事無論如何

  難以辦到,但聽花鐵幹不住口的勸說催促,焦躁起來,喝道:「你別多說了,再囉裏囉嗦,我先將你殺了。」

  花鐵幹見情勢不對,不敢再說,只盼水笙早些醒轉。過了一會,又大聲叫嚷:「水笙,水笙,你爹爹活轉來啦,你爹爹活轉來啦!」這句話果然十分有效,水笙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人喊道:「你爹爹活轉來啦!」心中一喜,登時醒了過來,大叫:「爹爹,爹爹!」花鐵幹道:「水侄女,你被他點了那處穴道?這惡僧沒什麼力氣,點中了也不持久,我教你個吸氣衝解穴道的法門。」

  水笙道:「我左腋下的肋骨上一麻,便動彈不得了。」花鐵幹道:「那是『大包穴』,這容易得很,你吸一口氣,意守丹田,然後緩緩導引這口氣去衝擊左腋下的『大包穴』,衝開之後,便可報你殺父之仇。」水笙點了點頭,道:「好!」她雖對花鐵幹仍是十分氣惱,但究竟他是友非敵,而他的教導確是於己有利,

  當即依言吸氣,意守丹田。

  血刀僧眼開一線,注視她的動靜,見她聽到花鐵幹的話後點了點頭,不由得暗暗叫苦,道:「這女娃兒已能點頭,也不用什麼意守丹田,衝擊穴道,只怕不到一炷香的時刻,便能行動了。」當下眼觀鼻,鼻觀心,於水笙是否能夠行動一事,全然置之度外,將腹中一絲遊氣,慢慢培厚。

  那導引真氣衝擊穴道的功夫何等深奧,連花鐵幹自己也辦不了,水笙單憑他幾句話指點,豈能行之有效?但她被封的穴道隨著血脈流轉,自然而然的在鬆了開來,卻不是她的真氣衝擊之功,過不多時,她背脊便動了一動。花鐵幹喜道:「水侄女,行啦,你繼續用這法子衝擊穴道,立時便能站起來了。第一步是拾起那柄血刀,須得聽我言語,半點不可違抗,否則你父親大仇便報不了!」水笙又點了點頭,自覺手足上的麻木漸失,呼了一口長氣,慢慢支撐著坐起身來。花鐵幹叫道:「妙極,水侄女,你一舉一動都要聽我吩咐,不可錯了順序,這中間的關鍵十分要緊,否則大仇難報。第一步,拿起地下的那柄彎刀來。」水笙慢慢伸手到血刀僧身畔,拾起了血刀。

  狄雲瞧著她的行動,知道她下一步便是橫刀一砍,將血刀僧的腦袋割了出來,但見血刀僧的雙眼似睜似閉,對目前的危難竟似渾不在意。血刀僧此時自覺手足上力氣暗生,只須再延得小半個時辰,雖無勁力,卻已可行動自如,偏偏這時水笙搶先取了血刀。他身子不動,但和水笙花鐵幹二人所作的惡鬥,兇險處絕不亞于適才和劉乘風、陸天抒、水岱三人的劇戰。眼見頃刻間水笙便要發難,當下將全身微弱的力道都集在右臂之上。

  卻聽得花鐵幹叫道:「第二步,先去殺了小和尚,快,快,先殺小和尚!」

  他這一聲呼叫,水笙、血刀僧、狄雲都是大出意料之外。花鐵幹叫道:「老和尚還不會動,先殺小和尚要緊。你先殺老和尚,小和尚便來跟你拚命了!」水笙一想不錯,提刀走到狄雲身前,突然之間,心中微一遲疑:「他曾助我爹爹,殺死了我爹爹,令他免受老惡僧之辱,我是否還是殺他?」這一遲疑只是頃刻間的事,心中當即轉念:「當然殺!」提起血刀,便向狄雲頸中劈了下去。

  狄雲打了一個滾,疾忙避開,水笙第二刀又砍下,狄雲又是一滾,抓起地下的一根樹枝,向她刀上格去。水笙連砍三刀,將樹枝削去兩截,又是一刀砍了下來,突然間手腕上一緊,那血刀竟被後面一人夾手奪了過去。搶她兵刃的,正是血刀僧,他力氣有限,不能虛發,看得極准,當下一擊而中,奪到血刀,更不思索,一刀向她背脊上砍下。水笙未及閃避,心中一涼。

  狄雲正在身旁,眼見血刀僧又要行兇,叫道:「別再殺人了!」撲將上去,將手中短棍擊在血刀僧的腕上。若在平時,血刀僧焉能給他擊中?但這時衰頹之餘,功力不到原來的一成,他手指一鬆,血刀脫手,兩人同時俯身去搶兵刃。狄雲手掌在下,先按到了刀柄。血刀僧提起雙手,便往他頸中扼去。

  狄雲一陣窒息,放開了血刀,伸手撐持,血刀僧知道自己力氣無多,這一下若是不將狄雲扼死,自己便命喪他手。他卻不知狄雲實在無意殺他,只是不忍見他再殺水笙,不自禁的出手相救。狄雲頭頸被血刀僧扼住,只覺呼吸越來越是艱難,胸口如欲迸裂。

  狄雲雙手反扼血刀老祖的頭頸,想將他推開,但血刀僧知道自己力氣有限,生死繫於一線,這小和尚既起反叛之意,按照血刀門中的規矩,須得先除叛徒,再殺敵人。要知外敵易禦,內叛難防,首先須當除了心腹之患。而且他料得花鐵幹不到明日,決難行動,水笙武功甚淺,易於對付,是以他扼在狄雲喉頭的雙手,力道越來越是淩厲。

  狄雲一口氣透不過來,滿臉紫脹,雙手無力反擊,慢慢垂下,腦海中只是一個念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水笙初時見兩人在雪地中翻滾,明知是因狄雲相救自己而起,但總覺這是兩個惡僧自相殘殺,最好是他二人鬥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但看了一會,只見狄雲手足軟垂,已無反擊之力,不由得驚惶起來,心想:「這老惡僧殺了小惡僧之後,便又會來殺我,那便如何是好?」

  花鐵幹叫道:「水侄女,這是下手的良機啊,快快拾起那柄彎刀。」水笙依言拾起血刀。只聽花鐵幹又叫道:「過去一刀將這兩個惡僧殺了,下手要快。」水笙提著血刀走上幾步,一心要將血刀老祖殺死,卻見他和狄雲纏在一起。這血刀削鐵如泥,一刀下去,勢必將兩人同時殺死,心想狄雲剛才救了自己性命,這小和尚雖然邪惡,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恩將仇報,無論如何說不過去。要想俟隙只殺血刀僧一人,自已手酸腳軟,卻無把握。

  正遲疑間,花鐵幹又催道:「快下手啊,再等片刻,就錯過機會了,替你爹爹報仇,在此一舉。」

  水笙道:「兩個和尚纏在一起,分不開來。」

  花鐵幹怒道:「你真糊塗,我叫你兩個人一起殺了。」

  他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江西鷹爪鐵槍門一派的掌門,平時頤指氣使,說出話來便是命令,誰敢不遵?可是他忘了自己此刻動彈不得,水笙心中對他又是極為鄙視。這句狂妄暴躁的話傳入水笙耳中,登時令她大是惱怒,反而退後三步,道:「你是英雄豪傑,剛才為什麼不跟他決一死戰?你有本事,自己來殺好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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