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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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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使刀的漢子冷笑道:「姓丁的,你總算也是條漢子,怎麼到了這地步,還在婆婆媽媽的囉唆不休?快些跟咱兄弟們乖乖的回去,大家免傷和氣。」那使劍的漢子卻道:「狄大哥,多年不見,你好啊?牢獄中住得挺舒服吧?」狄雲一怔,聽得這口音好熟,仔細一看,登時記起,原來此人非別,竟是萬震山的二弟子周圻,相隔多年,他在上唇留了一片小鬍子,兼之衣飾甚是華麗,狄雲竟然不識得他了。狄雲一記起他是萬門弟子,昔年慘被陷害的怨憤,霎時間湧向心頭,滿臉脹得通紅,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周……周……周二哥!」他本來想直斥其名,但終於在「周」字之下,加上了「二哥」兩字。丁典猜得到他的心情,喝道:「好!」心想轉眼間雙方便是一決生死的搏鬥,狄雲能抑制憤怒,叫他一聲「周二哥」,那便不是爛打狂拚的一勇之夫。 丁典道:「這位週二爺,想必是萬老爺子門下的高弟了。很好,很好,你幾時到了凌知府手下當差?狄兄弟,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位是『萬勝刀』門中的高手,馬大鳴馬爺,外號叫作『俠義客』」。狄雲哼了一聲,道:「這外號很好哪,是真的還是假的?」 丁典道:「這個麼?哈哈,我可說不上來了。那一位是少林派外家好手,以鐵沙掌馳名大江南北,『雙刀』耿天霸。武林中說他的一對鐵掌鋒利如刀,所以公送他這個『雙刀』的外號,其實這位耿兄,卻是從來不使兵刃的。」狄雲道:「這兩位的武功,算得怎樣?」丁典道:「第二流中的頂兒尖兒。要攀到第一流,卻是終生無望。」狄雲道:「為什麼?」丁典道:「不是那一塊材料,既無名師傳授,本人資質又差。」 他二人一問一答,當真是旁若無人,直將耿天霸和馬大鳴氣得胸口幾欲脹破。馬大鳴城府甚深,只是冷笑一聲,並不發作。耿天霸卻當場便忍耐不住,喝道:「直娘賊,死到臨頭,還在亂嚼舌根。吃我一刀!」他所說的「一刀」,其實乃是一掌,只是掌力雄渾,只須擊在敵人身上,鋒銳處不亞於鋼刀,喝聲未停,掌力已然擊出。丁典中毒後運氣一直不靈,不敢硬接,斜身避過。不料這耿天霸掌法上確有過人的造詣,一掌打空,立即收掌斜劈。丁典識得這是「變勢掌」急忙翻手化解。可是一掌伸將出去,勁力勢道,完全不如意中所料,拍的一聲,腋下已被耿天霸的右手掌打實。 這少林派鐵沙掌果然是名不虛傳,丁典身子一晃,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耿天霸笑道:「怎麼樣?我是第二流,你是第幾流?」 丁典吸一口氣,突覺內息暢通,原來那「佛座金蓮」的劇毒,深入血管後使血液越流越慢。他適才吐出一大口鮮血,所受內傷雖是不輕,毒性卻暫時消減。他心頭一喜,上前一掌向耿天霸按出。耿天霸舉掌一擋,丁典左手一圈,拍得一聲,重重打了他一個嘴巴,跟著右手一圈,一掌擊在他的頭頂。耿天霸大叫一聲:「啊喲!」向後疾退。丁典右手的掌倏地伸出,竟然又擊中了他的胸口。耿天霸又是一聲:「啊喲!」向後再退了兩步。 丁典見自已三掌都擊中他的要害,敵人卻仍能倒退,不由得心中一酸,情知自己中毒後功力大減,本來這三掌只須有神照功的功力相濟,任何一掌都能送了當今第一流高手的性命。那耿天霸的鐵沙掌雖然極強,內力卻不如何了得,居然連受他三掌仍是挺立不倒。丁典自知死期已近,雖是他生性豁達,且已決意殉情,但此刻一股無可奈何,英雄落難的心情,卻也令他暗暗傷心,淚向肚吞。 耿天霸連中三掌,登時大驚失色,但覺臉上、頭頂、胸口隱隱作痛,心想三處都是致命的要害,不知傷勢如何,不由得怯意大生。 馬大鳴向周圻使個眼色,道:「周兄弟,咱們並肩子上!」周圻道:「是啊!」他本來自忖不是狄雲的對手,但想自己手中握有長劍,對方卻是赤手空拳,再加對手右手手指被削,腳筋挑斷,琵琶骨穿破,算他功夫再強,也是使不出的了,當下刷的一劍,便向狄雲刺去。 丁典知道狄雲神照功未曾練成,此刻武功尚遠不及入獄之前,要空手對抗周圻,只不過枉自送了性命,當下身形一斜,左手便去奪周圻手中的長劍。這一招去勢奇快,招數又是十分特異,周圻尚未察覺,丁典左手的三根手指已搭上了他右手的脈門。周圻大吃一驚,只道這一回兵刃非脫手不可,那可是性命休矣,那知敵人的手指雖是搭上了自己脈門,穴道居然並不受制。在順手一甩,長劍迴轉,疾刺丁典左胸。丁典長嘆一聲,心道:「有力使不出,終究是功虧一簣!」 馬大鳴見識甚廣,他見丁典和耿天霸、周圻動手,兩次都已穩佔上風,但兩次均不能取勝,心下微一琢磨,已知其理:「凌知府說他身中劇毒,想必是毒性發作,功力大減。」耿天霸也見丁典奪劍功敗垂成,他雖性子粗暴,但究曾受名師指點薰陶,知道丁典武功甚精,內力卻已不足以濟,心想:「我可不能讓人搶了功去。這姓丁的招數厲害,卻是虎落平陽……呸,他媽的!」原來「虎落平陽」之後,跟著便是「被犬欺」三字,他將丁典比作老虎,那不是將自己比作狗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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