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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回 似是而非(4)


  胡斐外相粗豪,用心卻甚謹細,生怕福康安玩甚花樣,還是將那文書接了過來,細細瞧了一遍,說道:「蔡師伯,姬師弟,便請你們兩位相陪,再加上我師妹,咱們四個去赴這掌門人大會去。」蔡威和姬曉峰大喜,連連稱謝。

  侍僕上前稟道:「請程爺、蔡爺、姬爺三位出去用飯。」胡斐點了點頭,正要去叫醒程靈素,忽聽得她在房中叫道:「大哥,請過來。」胡斐道:「兩位先請,我隨後便來。」聽她說話的聲音頗為焦急,當下快步走到她房中,一掀門簾,便聽得馬一鳳低聲叫喚:「我孩子呢?叫他哥兒倆過來啊……我要瞧瞧孩子……他哥兒倆呢?」程靈素秀眉緊蹙,低聲道:「她一定要瞧孩子,這件事不妙。」

  胡斐道:「那兩個孩子落在那心腸如此狠毒的老婦手中,咱們終須設法救了出來。」程靈素道:「馬姑娘很是焦躁,立時要見,見不著孩子,便哭喊叫喚。這於她病勢大大不妥。」胡斐沉吟道:「待我去勸勸。」程靈素搖頭道:「她神智不清,勸不了的。除非馬上將孩子抱來,否則她心頭鬱積,毒血固然不能盡除,藥力也無法達於臟腑。」

  胡斐繞室彷徨,一時苦無妙策,說道:「便是冒險再入福大帥府去搶孩子,最快也得等到今晚。」程靈素嚇了一跳,道:「再進福府去?那不是送死麼?」胡斐苦笑了一下,他何嘗不知,昨晚鬧出了這麼驚天動地的一件大事,今日福康安府中自是戒嚴,便要踏進一步也是千難萬難,如何能再搶得這兩個孩子出來?倘若有數十個武藝高強之人同時下手,或者尚能成事,只憑他單槍匹馬,再加上程靈素,最多加上姬曉峰,三個人難道真有通天的本事?

  過了良久,只聽得馬一鳳不住叫喚:「孩子,快過來,媽心裏不舒服。你們到哪兒去了?到哪兒去了?」胡斐皺眉道:「二妹,你說此事怎生處?」程靈素搖頭道:「她這般牽肚掛腸,不住口的叫喚,不到三日,便須毒發。咱們只有盡力而為,當真救不了,那也是天數使然。」胡斐道:「咱們先吃飯去,一會再來商量。」

  飯後程靈素又替馬一鳳用了一次藥,只聽她卻叫起福康安來:「康哥,康哥,怎地你不睬我啊?你把咱們的兩個乖兒子抱過來,我要親親他哥兒倆。」只把胡斐聽得又是憤怒,又是焦急。程靈素拉了拉他衣袖,走到房外的小室之中,臉色鄭重,說道:「大哥,我跟你說過的話,有不算的沒有?」胡斐好生奇怪:「幹麼問起這句話來?」搖頭道:「沒有啊。」程靈素道:「好。我有一句話,你好好聽著。倘若你再進福康安府中去搶馬姑娘的兒子,你另請名醫來治她的毒罷。我馬上便回南方去。」

  胡斐一愕,尚未答話,程靈素已翩然進房。胡斐知她這番話全是為了顧著自己的安危,料到自己眼看如此情勢,定會冒險再入福府,此舉除了賠上一條性命之外,決無好處。他自己早也想到,可是此事觸動了他的俠義心腸,憶起自己昔年在商家堡被擒吊打,馬一鳳不住出言求情。有恩不報,非丈夫也,他早已決意一試,但程靈素忽出此言,倘若自己拚死救了兩個孩子出來,程靈素卻一怒而去,那可又糟了。

  一時之間躊躇無計,信步走上大街,不知不覺間便來到福康安府附近,但見每隔五步十步,便是兩個衛士,人人提著兵刃,守衛嚴密之極,別說闖進府去,只要再走近幾步,那些衛士便要過來盤查。胡斐不敢多耽,一人悶悶不樂,轉過兩條橫街,見有一座酒樓,便上樓去獨自小酌。剛喝得兩杯,忽聽隔房中一人道:「汪大哥,今兒咱們喝到這兒為止,待會就要當值,喝得臉上酒糟一般的,可不大美。」另人哈哈大笑道:「好,咱們再幹三杯便吃飯。」

  胡斐一聽此人聲音,正是汪鐵鶚,心想:「天下事真有這般巧,居然又在這裏撞上他。」但轉念一想,那也不足為奇,他們說待會便要當值,自是去福康安府輪班守衛。這是福府附近最考究的一家酒樓,他們在守衛之前,先來喝上三杯,那也平常得緊。倘若汪鐵鶚這種人當值之前不先舒舒服服的喝一場,那才叫奇呢。

  只聽另一人道:「汪大哥,你說你識得胡斐。他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胡斐聽他提到自己名字,不禁一凜,更是凝神靜聽。只聽汪鐵鶚長長歎了口氣,道:「說到胡斐此人,小小年紀,不但武藝高強,而且愛交朋友,真是一條好漢子。可是他總是和福大帥作對,昨晚更闖到府中去行刺大帥,那真不知從何說起?」那人笑道:「汪大哥,你雖識得胡斐,可是偏沒生就一個升官發財的命兒,否則的話,咱們喝完了酒,出得街去,偏巧撞見了他,咱哥兒倆將他手到擒來,豈不是大大的一件功勞?」

  汪鐵鶚笑道:「哈哈,你倒說得輕鬆愜意!憑你張黑的本領哪,便是有二十個,也未必能拿得住他。」那張黑一聽此言,心中惱了,說道:「那你呢,要幾個汪鐵鶚才拿得住他?」汪鐵鶚道:「我是更加不成啦,便有四十個我這種膿包,也不管用。」張黑冷笑道:「他當真便有三頭六臂,說得這般厲害。」

  胡斐聽他二人話不投機,心念一動,眼見時機稍縱即逝,當下更不再思,揭過酒簾,踏步走進鄰房,說道:「汪大哥,你在這兒喝酒啊!喂,這位是張大哥。小二,小二,把我的座兒搬到這裏來。」

  汪鐵鶚和張黑一見胡斐,都是一怔,心想:「你是誰?咱們可不相識啊?」汪鐵鶚雖聽著他的聲音有些熟悉,但見他虯髯滿臉,哪想得到是他?胡斐又道:「昨晚我遇見周鐵鷦周大哥,曾鐵鷗曾二哥,在聚英樓喝了幾杯,還說起你汪大哥呢。」汪鐵鶚含糊答應,心中竭力思索此人是誰,聽他話中說來,和周師哥、曾師哥他們都是熟識,應該不是外人,怎地一時竟想不起來?他不住在心中暗罵自己胡塗。

  店伴擺好座頭,胡斐道:「今兒是小弟作東,很久沒跟汪大哥、張大哥喝一杯了。」掏出十兩銀子向店伴一拋,道:「給存在櫃上,有拿手精緻的酒菜,只管作來。」那店伴見他手面豪闊,登時十分恭謹,一疊連聲的吩咐了下去。不久酒菜陸續送上,胡斐談笑風生,說起來秦耐之、殷仲翔、王劍英、劍傑兄弟這幹人都很熟悉,一會兒說武藝,一會兒說賭博,似乎個個都是他的知交朋友。汪鐵鶚老大納悶,人家這般親熱,倘若開口問他姓名,那可是大大失禮,但此人到底是誰,便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半點因頭。張黑只道胡斐是汪鐵鶚的老友,見他出手爽快,來頭顯又不小,自也樂得叨擾他一頓。

  喝了一會酒,菜肴都已上齊,汪鐵鶚實在忍耐不住了,說道:「你這位大哥恕我無禮,我越活越是胡塗。」說著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重重一擊,又道:「一時之間我竟想不起你老哥的名字來,真是該死之極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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