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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回 藥王神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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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靈素道:「師傅的手諭向來是用三煉礬水所寫,要在火上一烘,方始著吹顯現,我又用虎骨的骨髓描了一遍,黑暗之中便發閃光了。你瞧!」說著熄了燈火,紙箋上果然現出閃光,待得重行點亮燈籠,閃光之字隱沒,看到的只是程靈素所寫的短簡。這短簡自是寫在手諭的兩行之間。因此同是一張紙箋,光亮時現短簡,黑暗中見手諭,說穿了毫不希奇。但慕容景岳等正自全神貫注於互相激鬥,突見師傅的手諭在樹上顯現,自不免要大吃一驚,而程靈素再手持蠟燭走出,一時之間,他們只想師傅所遺的那部「藥王神篇」,縱然細心,也不會再防到她手中蠟燭會散毒氣了。 這些詭異之事一件件的揭開,胡斐恍然大悟,臉上流露出又明白了一件事的喜色。程靈素笑道:「你中了毒砂掌,怎麼反而高興了?」胡斐笑道:「你答允救我一命的,有藥王的高足在此,我還擔心些什麼?」程靈素嫣然一笑,忽然鼓氣一吹,又將燈籠吹滅了,只聽她走到竹籮之旁,瑟瑟索索的發出一些輕微的響聲,不知她在竹籮中拿些什麼,過了一會,回來點燃了燈籠。 胡斐眼前突然一亮,見她已換上了一套白衫藍褲。程靈素笑道:「這衣衫上沒有毒粉了,免得你提心吊膽,唯恐一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衣服。」胡斐歎了口氣,道:「你什麼都想到了。我年紀是活在狗身上的,有你十成中一成聰明,那便好了。」 程靈素道:「我學了使用毒藥,整日便在思量打算,要怎麼下毒,旁人才不知覺,又要防人反來下毒,挖空心思,便想這種事兒。咳,哪及得上你心中海闊天空,自由自在?」說著輕輕歎了口氣,拉過胡斐的右手,用銀簪在他每根手指上刺了一個小孔,然後用兩根大拇指自他掌心向手指擠迫,小孔中流出的血液,果然帶有紫黑之色。 她針刺的部位恰到好處,竟是不感痛楚,推擠黑血,手勢又極是靈巧,過不多時,出來的血液漸變鮮紅。這時伏在地下的慕容景岳突然動了一動。胡斐道:「醒啦!」程靈素道:「不會醒的,至少還有三個時辰。」胡斐道:「剛才我把他挑了來,這人就像死了一般,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僵是僵得到了家,我的傻可也傻得到了家。」程靈素微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傻,那才叫不傻呢。」 隔了一會,胡斐道:「他們老是問什麼『藥王神篇』,那是一部藥書,是不是?」程靈素道:「是啊,這是我師傅花了畢生心血所著的一部書。我給你瞧瞧吧!」伸手到胸懷之中,取出一個小小包袱,打開外面的布包,裏面是一層油紙,油紙之內,才是一部六寸長、四寸寬的黃紙書。程靈素用銀簪挑開書頁,裏面密密麻麻的都寫滿了蠅頭小楷,不言可知,這書每一頁上都染滿劇毒,無知之人隨手一翻,非倒了大黴不可。 胡斐見她對自己推心置腹,什麼重大的秘密也不隱瞞,心中自是喜歡。程靈素將藥書包好,放回懷中,然後取出一個黃色小瓶,倒出一些紫色粉末,敷在胡斐手指的針孔上,在他手臂關節上,推拿幾下,那些粉末竟從針孔中吸了進去。 胡斐喜道:「大國手,這般的神乎其技,我一生之中從未見過。」程靈素笑道:「那算什麼?你若見我師傅與人開膛剖腹、接骨續肢的本事,那才叫神技呢。」胡斐悠然神往,道:「是啊,尊師雖然擅於使毒,但想來也必擅於治病救人,否則怎能稱得『藥王』二字?」 程靈素眉間現出喜容,道:「師傅若是聽到你這幾句話,他一定會喜歡你得緊,說你是他的少年知己呢。咳,只可惜他老人家已不在了。」說著眼眶不自禁的紅了。 胡斐道:「你那駝背師姊說你師傅偏心,只管疼愛小徒弟,這話多半不假,我看也只你一人,才記著師傅。」程靈素道:「我師傅生平收了四個徒兒,這四人給你一晚上都見到了。慕容景岳是我大師兄,姜鐵山是二師兄,薛鵲是三師姊。我年紀最小,師傅本來早就不想收徒了,但見我三位師兄師姊鬧得太不像話,只怕他百年之後無人制得他們,他們為非作歹,更要肆無忌憚。因此到得晚年,又收了我這個幼徒。」 她頓了一頓,又說道:「我這三個師兄師姊本性原來也不壞,只為三師姊嫁了二師兄,大師兄和他倆結下深仇,三個人誰也不肯干休,弄到後來竟然難以收拾。」 胡斐點頭道:「你大師兄也想要娶你三師姊,是不是?」程靈素道:「這些事過去很久了,我也不大明白。只知道大師哥本來是有師嫂的,三師姊喜歡大師哥,便把師嫂毒死了。」胡斐「啊」的一聲,心中隱隱有些害怕,只覺學會了下毒的功夫,實是害多利少,自然而然的會殘忍起來。 只聽程靈素又道:「大師哥一氣之下,給三師姊服了一種毒藥,害得她駝了背,跛了腳。二師哥暗中一直喜歡著三師姊,她雖然殘廢,卻並不嫌棄,便和她成了婚。也不知怎麼,他們成婚之後,大師哥卻又想念起三師姊的諸般好處來,竟然又去纏著她。我師傅給他們三人弄得十分心煩,不管怎麼開導教訓,這三人反反復複,總是糾纏不清。倒是我二師哥為人比較正派,對妻子始終沒有貳心。他們在這洞庭湖邊用生鐵鑄了這座藥王莊,莊外又種了血矮栗,原先本是防備大師哥跟蹤而來,但後來他夫婦倆在江湖上多結仇家,這藥王莊又成了他們避仇之處了。」 胡斐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江湖上說到毒手藥王時人言人殊,有的說是個老年儒生,有的說是個粗豪大漢,有的說是個駝背女子,更有人說是個老和尚。」程靈素道:「真正的毒手藥王,其實也說不上是誰。我師傅挺不喜歡這個名頭。他說:『我使用毒物,是為了治病救人,稱我「藥王」,那是愧不敢當,上面再加「毒手」二字,難道無嗔老和尚是隨便殺人的麼?』只因我師傅一門使用毒物出了名,我三位師哥又用得太濫,有時不免誤傷好人,因此『毒手藥王』這四個字,在江湖上名頭弄得十分響亮。我師傅又不許我三位師兄師姊洩露各人的身份姓名,這麼一來,只要哪裏有了什麼離奇的下毒案件,什麼賬便都算在『毒手藥王』四字的頭上,你瞧冤是不冤?」 胡斐道:「那你師傅該當出頭辯一個明白啊。」程靈素歎道:「這種事也是辯不勝辯……」說到這裏,她已將胡斐的五隻手指推拿敷藥完畢,站起身來,道:「咱們今晚還有兩件事要辦,若不是……」說到這裏突然住口,微微一笑。胡斐接口道:「若不是我不聽話,這兩件事就容易辦得很,現下不免要大費手腳。」 程靈素笑道:「你知道就好啦,走吧!」胡斐指著躺在地下的慕容景岳道:「又要請君入籮?」程靈素笑道:「勞您的大駕。」胡斐抓起慕容景岳背上衣服,將他放入竹籮,放在肩上挑起。 程靈素在前領路,卻是向西南方而行,走了三里模樣,來到一座小屋之前,叫道:「王大叔,去吧!」屋門打開,出來一個漢子,全身黑漆漆的,挑著一副擔子。胡斐心想:「又有奇事出來啦!」有了前車之鑒,哪裏還敢多問,當下緊緊跟在程靈素身後,當真不離開她身邊三步。程靈素回眸一笑,意示嘉許。 那漢子跟隨在二人之後,一言不發。程靈素折而向北,四更過後,終於到了藥王莊外。她從竹籮中取出三大叢藍花,分給胡斐和那漢子每人一叢,於是徑越血矮栗而過,到了鐵鑄的圓屋外面,叫道:「二師哥,三師姊,開門不開?」連問三聲,圓屋中寂無聲息。程靈素向那漢子點點頭。那漢子放下擔子,擔子的一端是個風箱。他拉動風箱,燒紅炭火,熔起鐵來,敢情是個鐵匠。胡斐看得大奇。又過片刻,只見那漢子將燒紅的鐵汁澆在圓屋之上,摸著屋上的縫隙,一條條的澆去,原來竟是將鐵屋上啟閉門窗的通路一一封住。姜鐵山和薛鵲雖在屋中,想是忌憚程靈素厲害,竟然不敢出來阻擋。 程靈素見鐵屋的縫隙已封了十之八九,這時屋中人已無法突圍而出,於是向胡斐招招手。兩人越過血矮栗,向西北走了數十丈,只見遍地都是大岩石。程靈素口中數著腳步,向東幾步,又向西幾步,輕聲道:「是了!」點了燈籠一照,只見兩塊大岩石之間,有一個碗口大小的洞穴,洞上又用一塊岩石淩空擱著。程靈素低聲道:「這是他們的通氣孔。」於是又取出那半截蠟燭點燃了,放在洞口,與胡斐站得遠遠地瞧著。 蠟燭點著後,散出極淡的輕煙,隨著微風,嫋嫋從洞中鑽了進去。 瞧了這般情景,胡斐對程靈素的手段更是敬畏,但想到這鐵屋中人給毒煙這麼一薰,哪裏還有生路?不自禁地起了憐憫之念,心想:「這淡淡輕煙,本已極難知覺,便算及時發見,堵上氣孔,最後還是要窒息而死,只不過死得有快慢不同之別而已。難道我眼看著她幹這種絕戶滅門的毒辣行徑,竟然不加阻止麼?」 (欲知胡斐是否出手干預,是否與程靈素衝突而另生變故,鐵屋中人性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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