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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回 桅頂鬥鞭(2)


  易吉怒道:「你莫裝胡羊,我說的是在背後給你撐腰,叫你來搗鬼的那人,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藏頭露尾,鬼鬼祟祟?」他料定是仇家暗中指使袁紫衣前來搗亂,好使自己出行不利,此人必然熟知自己的性情忌諱,否則她何以盡說不吉之言?其實袁紫衣聰明過人,見他越是怕聽不吉利的說話,便越是盡揀兇險災禍來說。

  袁紫衣正色道:「易老師,常言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我這番逆耳忠言,聽不聽也由得你。至於九龍派嘛,你若不去,由小女子代你去便了。」

  當袁紫衣躍上船頭不久,胡斐即已跟蹤而至。那日他在河裏洗澡時衣服被竊,赤身露體不便出來,好在為時已晚,不久天便黑了,這才到鄉農家去偷了一身衣服。他最關懷的,是一本家傳的拳經刀譜,這刀譜放在貼肉衣服的袋中,竟給她連衣帶書,一股腦兒的取了去,心想這女子先偷我包裹,又偷我衣服,定是為了這本刀譜,心中十分憂急,一路疾趕,不久便追上了她,但見她勒馬緩緩而行,卻又不是偷了刀譜便即遠走高飛的模樣。他愈想愈疑,無法推測這女子真意何在,心想若是動手強搶,自己武功未必便勝得了她,於是暗暗在後窺視,要瞧她有何其他動靜,另有何人接應,但跟了兩日,始終不見有何端倪,這日在易家灣湘江之畔,卻又見她向易吉起釁,竟是又要搶奪掌門人的模樣。

  胡斐暗暗稱奇:「這位姑娘竟是有一味掌門人癖。她遇到掌門人便搶,為的是在江湖上闖萬立威呢,還是另有深意,看來兩人說僵了便要動手,且讓他們鷸蚌相爭,我便來個漁翁得利,設法奪回刀譜。本來此時牽她白馬,易如反掌,但好曲子不唱第二遍,重施故技,未免顯得自己無能。」於是慢慢走近船頭,等候良機搶奪袁紫衣背上包袱。

  只見易吉一張紅堂堂的臉膛由紅轉紫,嘶啞著嗓子說道:「姑娘如此說,那是罵易某無能,不可再作九龍派的掌門人了?」袁紫衣微笑道:「那也不是。易老師既然此行不利,性命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如把九龍派的掌門人讓與我吧。小女子一片好心,純系為你著想……」

  她話未說完,突見船艙中鑽出兩條漢子,手中各持一條九節鞭。一個中年大漢道:「這女子瘋瘋癲癲,師父不必理她,待弟子擯她上岸,莫誤了開船的吉時。」說著左手伸出,便去推袁紫衣的肩頭。袁紫衣伸指在他手臂上輕輕一彈,說道:「功夫不行,功夫不行。」那漢子登覺臂彎中一麻,手掌沒碰到她的肩頭,上臂便已軟軟的垂了下來。另一個漢子喝道:「大師哥,動傢夥吧!」

  兩人齊聲呼哨,嗆啷啷一陣響亮,兩條九節鋼鞭同時向袁紫衣膝頭打去。他們不欲傷她性命,是以鋼鞭到處,並非要害之所。

  袁紫衣見兩人都使九節鞭,心念一動:「是了,他們叫做九龍派,大概最擅長的便是九節鞭。」她與易吉東拉西扯,一來是挫折他的銳氣,二來也是想探聽他的武功家數,這時一見雙鞭擊到,心中大喜:「好啊,你們碰到使軟鞭的老祖宗啦。」兩隻白白的纖手伸出,快速無倫的抓住兩根鞭頭,相互一纏,打成結形,身子毫不移動,微笑著站在當地。

  兩名漢子尚未察覺,只見鞭頭並未打到她身上,反而雙鞭互纏,各自用力一扯,這一來正中了袁紫衣之計,雙鞭鞭頭本來松松搭著,一扯之下,登成死結。兩人驚得呆了,又是用力一扯,兩條軟鞭纏得更緊。

  易吉喝道:「莽撞之徒!快退開了。」抓住長袍衣襟,向外一抖,喀喇喇一陣響,袍子上七個鈕扣一齊拉脫,左手反到身後一扯,長袍登時除了下來,露出袍內的勁裝結束。這一手耍得幹淨利落,威風十足。岸上站著的都是他的弟子家人,齊聲喝了一聲大采。

  袁紫衣搖頭道:「口采不好。這一手『脫袍讓位』,脫袍不打緊,讓位嘛,卻是註定把掌門人之位讓給我啦。」易吉心中一凜,果覺這一手也是不祥之兆,右手伸到腰間,向外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條晶光閃亮的九節鞭。

  這一抖寂然無聲,九節鞭子互相竟無半點碰撞。袁紫衣暗叫:「啊喲,不好!這手功夫我可不會,今日只怕要糟!」只見他這條鞭子每一節均有雞蛋粗細,他身材又極魁梧,便如船頭上立了一座鐵塔,拿著這條大鞭,果然是威風凜凜。

  這時船家收起了鐵錨,船身在江中搖晃不定。易吉手臂一抖,九節鞭飛出去捲住了放在船頭的鐵錨,跟著一揮,撲通一響,水花四濺,鐵錨又已落入江中,船身登時穩住,這一手若非手臂上有七八百斤膂力,焉能如此揮灑自如?

  袁紫衣更是心驚:「他膂力強大,揮鞭無聲,此人只可智取,不能力敵。」眼見他身材魁梧,年紀又大,想來功力雖深,手足就未必靈便,於是心生一計,說道:「易老師,我是女子,如在船頭與你相鬥,不論勝負,都於你此行不利,咱們總得另覓一個地方。」易吉心覺此言有理,可是又不願上岸。袁紫衣說道:「易老師,咱們話得說在前頭,若是我勝了你,你這九龍派掌門人之位,自得拱手相讓,不知你門下的弟子們服是不服?」

  易吉氣得紫臉泛白,喝道:「不服也得服。但若你輸了呢?」袁紫衣嬌笑道:「我跟你磕頭,叫你作乾爹,請你多疼我這乾女兒啊。」說著倏地躍起,右足在桅索上一撐,左足已踏上了帆底的橫杆,腰中銀絲鞭揮出,向上一抖,捲住了桅杆中心,手上使勁,帶動身子向上躍高。她左臂剛抱住桅杆,右手又揮出銀絲鞭再向上一捲,最後一招「一鶴沖天」,身子已高過桅杆,輕輕巧巧的落將下來,站在帆頂。這幾下輕靈之極,碼頭上旁觀的閒人無不喝采。

  九龍派的弟子中卻有人叫了起來:「喂,玩這手有什麼意思?有種的便下來,領教領教易老師威震三湘的九龍鞭功夫。」袁紫衣大聲道:「在上邊比武,大夥兒都瞧得清楚些。」易吉哼了一聲,將九龍鞭在腰間一盤,左手抓住桅杆,身子已離地二尺,跟著右手上搭,身子又上升二尺。那桅杆比大碗的碗口還粗,一手原是無法握住,但他手指勁力厲害,掌力又極沉雄,雙手交互握抓,身子竟平平穩穩的上升,雖無袁紫衣的快捷剽悍,但在行家看來,這手功夫既穩且狠,實是非同小可。

  袁紫衣眼見他離桅頂尚有丈餘,心想一給他爬上,就不好鬥,只有居高臨下,先制止他上升,當下銀絲鞭一晃,喝道:「我這是十八龍鞭,多了你九龍。」鞭梢在空中抖動,摟頭蓋將下來。

  易吉雙手不空,如何抵擋?若要閃避,只有溜下桅杆,如此一招不交,已然輸了,碼頭上的眾弟子又高聲叫駡起來:「不要臉!」「這那是公平交手?」「兀那婆娘,你下來動手!」卻見易吉將頭一偏,左臂抱住桅杆,右手揮動九節鋼鞭,竟自下迎上,往那銀絲鞭上砸去,袁紫衣生怕雙鞭相交,若是給纏住了,拉扯起來,自己必定吃虧,於是抖手揚鞭,避開他的兵刃,待要回鞭再擊,那知易吉使一招「插花蓋頂」,舞動鋼鞭護住頭臉,左臂一松一緊,身子一縱一竄,四五個起落,已穩穩坐在桅杆頂上。但聽得碼頭上歡聲大起,鼓掌如雷。

  他這一來占得了有利地勢,袁紫衣心中卻反而放寬,因見他鞭力雖然威猛,但招數中並無特異變化,遠不及自己鞭法的精微巧妙,當下身子向左一探,刷的一聲,銀絲鞭自右環擊而至。易吉穩穩坐著,九節鞭回轉,將對方軟鞭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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