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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回 英雄典當(1)


  這些惡犬只只兇猛異常,平時跟著鳳老爺打獵,連老虎人熊也敢與之搏鬥,但見了鐘四嫂這股拼死護子的神態,一時竟然不敢逼近。眾家丁大聲吆喝,催促惡犬。只聽得嗚嗚幾聲,兩頭凶狼般的大犬躍起身來,向臥在地上的鐘小二咬去。鐘四嫂撲在兒子身上,第一頭大犬張開利口,咬住她的肩頭。第二頭惡犬卻咬中她的左腿。雙犬用力拉扯,就似打獵時擒著白兔花鹿一般。眾家丁呼喝助威,鐘四嫂不顧自身疼痛,仍是護住兒子,讓他不受惡犬的侵襲。

  鐘小二從母親身下爬了出來,一面哭喊,一面和眾惡犬廝打,救護母親。霎時之間,十餘條惡犬從四面八方圍攻了上去。

  街頭看熱鬧的閒人雖眾,但迫于鳳老爺的威勢,個個是敢怒而不敢言。要知當此情景之下,只要有誰稍稍惹惱了這些家丁,一個手勢之下,眾惡犬立時撲上身來。有的不忍卒睹這場慘劇,掩面遠遠避開,眾家丁卻是興高采烈,猶似捕獲到了大獵物一般。

  胡斐在酒樓上瞧得清清楚楚,他遲遲不出手救人,是要親眼看明白那鳳人英是否真如這胖瘦二商人所說的歹毒,以免誤信人言,冤枉了好人。當他聽那胖商人述說這件慘事之時,初時心中極其惱怒,後來聽說那鳳人英既平白無端的逼死了一條人命,還派惡犬追捕一個孩子,覺得世上縱有狠惡之人,亦不該如此過份,倒有些將信將疑起來,直到親見群犬撲咬鐘氏母子,那時再無懷疑,眼見街頭血肉橫飛,再遲片刻,這一雙慈母孝子,不免死於當場,當下抓起桌上三雙筷子,勁透右臂,一枚枚的擲了下去。

  但聽得汪汪汪、嗚嗚嗚幾聲慘叫,六頭惡犬均被筷子打中腦門,伏地而死。其餘的惡犬呆在當地,不知該當繼續撲咬,還是轉身逃去。胡斐拿起桌上酒杯,飛擲下街,當真是差不失寸,勁力透骨,每一隻酒杯的杯底都擊中在一頭惡犬的鼻頭之上,三頭大狗叫也沒叫一聲,登時翻身而死。餘下的幾條惡犬嚇得心膽俱裂,將尾巴挾在後腿之間,轉眼逃得不知去向。

  帶狗的家丁共有六人,仗著鳳人英的威勢,在佛山鎮上一直兇橫慣了的,眼見胡斐施展絕技殺狗,竟然不知死活,一齊怒喝:「什麼人到佛山鎮來撒野?打死了鳳老爺的狗,要你這小子償命。」各人身上都帶著單刀鐵鍊,紛紛取出,蜂擁著搶上樓來。

  酒樓上眾酒客見到這副陣仗,登時一陣大亂。那英雄酒樓正是鳳人英所開,掌櫃的、站堂的、送菜的,一見鳳府家丁上樓拿人,各自抄起火叉、菜刀、鐵棒,預備動手。

  胡斐一一瞧在眼裏,只是微微冷笑,但見那六名家丁奔到身前,為首一人將鐵鍊嗆啷啷一抖,喝道:「臭小子,跟老爺走吧。」胡斐心想:「一個鄉紳的家丁,也敢拿鐵鍊鎖人,這鳳老爺府中難道成了佛山鎮的衙門?」他也不站起,反手一掌,正中他的左臉,手掌縮回時順手在他前頸「紫宮」、後腦「風府」兩穴各點了一下。這是人身的兩大穴,那家丁登時呆呆站著,動彈不得。

  其時第二、第三個家丁尚未瞧得明白,各挺單刀從左右襲上。胡斐見二人雙刀砍來時頗有勁力,顯是練過幾年武功,倒非普通狐假虎威的惡奴可比,但正是如此,更可想見那鳳人英的兇橫,當下如法泡制,拍拍兩記巴掌,打得那兩名家丁愣愣的站著。其餘三名家丁瞧得勢頭不對,一個轉身欲走,另一個叫道:「鳳七爺,你來瞧瞧這是什麼邪門。」那鳳七爺乃是鳳人英的遠房族弟,就在這英雄酒樓當掌櫃,武功並不甚高,為人卻極是機靈,這時已站在樓頭,瞧出胡斐並非尋常之輩,當即搶了兩步,抱拳說道:「原來今日英雄駕到,恕鳳某有眼不識泰山……」

  胡斐見那三名家丁慢慢向樓頭移步,顯是想乘機溜走,當下從身邊站著不動的家丁手中接過鐵鍊,著地捲去,回勁一扯,那鐵鍊捲住三名家丁六隻腳,但聽得齊叫「啊喲」,三個人橫倒在地,跌成一堆,一齊給他拖了回來。胡斐拿起鐵鍊兩端,打了一個死結,對鳳七理也不理,自斟自飲。

  英雄酒樓的眾夥計雖見胡斐出手厲害,但想好漢敵不過人多,各執傢伙,布成陣勢,只待鳳七爺一聲令下,那便一擁而上。胡斐喝了一杯酒,問道:「鳳人英是你什麼人?」鳳七笑道:「鳳老爺是在下的族兄,尊駕可認得他麼?」胡斐道:「不認得,你去叫他來見見我。」鳳七心中有氣,暗道:「憑你這小子也請得動鳳老爺?便是你登門去磕頭,也不知他老人家見不見你呢?」但臉上仍是笑嘻嘻的道:「請教尊駕貴姓大名,好得通報。」胡斐笑道:「跟你說了那也不妨,我姓拔,殺雞拔毛的拔。」

  鳳七暗自嘀咕:「怎麼有這個怪姓兒?」陪笑道:「原來是拔爺,物以稀為貴,拔爺的姓數南方倒是少見。」胡斐道:「是啊,俗語是物以稀為貴,掉句文便是『鳳毛麟角』,在下的名字便叫作『鳳毛』。」鳳七笑道:「高雅,高雅!」突然轉念一想:「不對,他這『拔鳳毛』三字,豈不是有意來尋晦氣,找亂子?」臉色一變,厲聲道:「尊駕到底是誰?到佛山鎮有何貴幹?」胡斐笑道:「早就聽說佛山鎮有只惡鳳凰,我既然名叫拔鳳毛,便得來拔幾根毛兒耍耍。」

  鳳七退後一步,嗆啷一響,從腰間取出一條軟鞭,左手一擺,叫手下眾人小心在意,右腕抖動,軟鞭挾著一股勁風,向胡斐頭上猛擊下來。

  胡斐心中盤算已定:「單憑鳳人英一人,也不能如此作惡多端,他手下的幫兇之輩,個個死有餘辜。我下手不必容情。」眼見軟鞭的鞭頭撲到,順手一帶,便已抓住鞭頭,輕輕向內一扯,鳳七立足不住,向前沖了過來。胡斐左手在他肩頭一拍,鳳七但覺一股極大力量往下擠迫,不由自主的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胡斐笑道:「不敢當!」順手將那十三節軟鞭往他身上一繞,抓住桌腳,把他縛在這張紅木的八仙桌上。

  酒樓眾夥計正欲撲上動手,突見如此變故,嚇得一齊停步。胡斐指著一個肥肥的廚子叫道:「喂,將菜刀拿來。」那肥廚子張大了嘴,不敢違拗,把手中握著的菜刀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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