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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


  ▼第一百零一回 平手相鬥

  無忌等一聽此言,登時記起,「先誅少林,再滅武當,唯我明教,武林稱王」這十六個字,乃是當日趙明手下武士將少林僧眾擒去之後,以金剛大力指手法寫在達摩石像臉上。其時苦頭陀范遙身在汝陽王府,心向明教,一待眾人出寺,便即飛身回到達摩堂,將那石像移轉,仍作面壁之態,以免趙明嫁禍於明教的陰謀得逞。後來楊逍等發覺了這十六個字,但看過之後,仍將石像移正,沒料想還是給少林僧眾知悉。無忌口才不佳,又想到這是趙明的傑作,內心有愧,不禁無言可答。

  楊逍卻道:「空智大師所云,好教咱們大是不解。敝教張教主去世的尊大人,乃是武當弟子張五俠,此事江湖上盡人皆知。咱們就算再狂妄萬倍,也決不敢辱及教主的先人。再說在石上刻字的金剛大力指手法,乃是少林派的不傳神技,敝教教下兄弟身手平庸,無人能會此等高深功夫。空智大師於各家各派武功,無所不窺,當知在下所說是否花言巧語,胡說八道,天下英雄恥笑誰來?」這一席話振振有辭,立時令空智為之語塞。

  空聞方丈一來修為日久,心性慈和,二來終究以大局為重,心知明教勢大,若是雙方正面動手,只怕傳之千百年的少林古剎,不免要在自己手中毀去,便道:「各位空言爭論,於事無益,請隨老柄前赴達摩堂,瞻仰初祖法像,誰是誰非,便知端的。」無忌道:「如此甚好。」他見趙明混在顏垣手下的厚土旗教眾之中,並未隨入大殿,料想不致為少林僧眾發覺,心下又放寬了幾分。

  當下知客僧在前領路,一行人眾,行向達摩堂來。那達摩堂乃是少林寺中前輩高僧修真養性之所,行輩較低的僧眾,輕易不敢窺堂門一步。達塵堂首座職份雖尊,對堂中諸僧,卻也十分恭敬。到得堂前,只見板門緊閉,空智說道:「方丈肅請明教眾位施主,前來達摩堂瞻仰初祖法像。」眾人在堂前站立片刻,不聞門內有何聲響,達摩堂的首座便伸手輕輕推開了板門。只見堂中有九位老僧,一齊閉目在蒲團上打坐。那打坐的姿式卻是各人不同,或跪或蹲,或臥或曲,有的雙手高舉,有的獨腳上翹。無忌等一見,均知那是在修習上乘的佛家內功,這些古怪姿式,顯是從五百羅漢的法像中演化出來。九位高僧對方丈駕臨不聞不問,不言不動,猶似披塑木彫一般。

  無忌尋思:「那日我等上少林寺來,在達摩堂中但見到九個破爛蒲團。明妹擄去囚在萬法寺中的僧眾,也無這九位老僧在內。不知當日這九僧到了何處?」空聞、空智等對這九僧也是視若無睹,只是躬身向面朝牆壁的達摩石像下拜。空聞道:「弟子驚動初祖法像,尚請原宥。」拜罷。吩咐六名弟子恭移法身。六名弟子依言上前,一齊雙手合什,默祝了幾句,然後三人一邊,分列兩旁,臂上使勁、將這二千餘斤的大石像轉了過來。

  這石像只轉過一半,達摩堂上眾人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呼,只見那石像口眼耳鼻,盡皆完好,竟是沒半點破損。這一來不但空聞、空智等大吃一驚,張無忌等也是大出意料之外。眾人以前明明見到,這達摩石像的整張臉孔被人削平,寫上:「先誅少林」等十六個字,何以此時卻已變得完好無缺?空智上前伸手一摸,見那石像的面目乃是從整塊巨石雕成,絕非另行雕刻一張臉孔鑲嵌而上。霎時之間,人人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這個二千餘斤的巨大石像在外面雕好之後,悄悄運進寺來,將原來的大石像換將出去,這一進一出,那是多大的工程,少林寺近數月來守衛何等嚴密,別說這等兩件龐然大物,便是一盆一缽之微,也是不能隨便攜進攜出。

  楊逍見群僧驚愕萬狀,抓住良機便道:「貴寺福澤深厚,功德無量,達摩老祖顯聖,補好了被奸人損毀的法像,實乃可喜可賀。」說著便向達摩石像跪拜下去。張無忌等跟著一齊拜倒。空聞、空智等群僧只得還禮。空聞等雖不信老祖顯聖云云的鬼話,但想多半是明教暗中做了手腳,不論如何,總是向本派補過、道歉,各人心中存著的氣惱,不由得均是消解了三分。

  空聞道:「石像既已完好如初,此事不必再提。」揮手命六名弟子推著石像轉身面壁,又道:「昨晚張教主降臨,已與老納三位師叔朝過相,渡厄師叔和張教主訂下約會,只須張教主破得我三位師叔的『金剛伏魔圈』,任憑將謝施主帶走,此事可是有的?」張無忌道:「不錯,渡厄大師確有此言。但在下深佩三位高僧武功高深,自知不是敵手,昨晚已折在三位高僧手下,敗軍之將,何敢言勇?」空聞道:「阿彌陀佛,張教主言重了。昨晚勝負未分,三位師叔頗感教主高義。」楊逍、范遙等聽無忌說過渡厄等三僧武功精妙,凡是學武之人,均盼一觀為快。殷天正道:「既是少林眾位高僧執意武學上一見高低,教主,咱們不自量力,只好領教少林派的絕學。好在咱們是為相救謝兄弟而來,實逼處此,無可奈何,並非膽敢到領袖武林的少林寺來撒野。」張無忌對外公之言向來極是尊重,又想除此之外,也是別無善法,便道:「兄弟們聽到在下耀揚三位老僧神功蓋世,都說三位高僧坐關數十年,武林中誰也不知,今日大夥兒有幸拜見,實是生平之幸。」空智舉手道:「請!」領群豪走向寺後山峰。

  明教洪水旗下教眾,在掌旗使唐洋率領之下,散在山峰腳邊,空聞等視若無睹,逕行上峰。空聞、空智合什走向松樹之旁,躬身稟報。渡厄道:「楊破天的仇怨化解了,初祖法像的事也揭過了,好得很,好得很。張教主,你們幾位上來動手?」楊逍見三僧身形矮小瘦削,嵌在松樹幹中,便像是三具僵屍人乾,但幾句話卻是說得山谷鳴響,顯是內力深厚之極,不由得聳然動容。

  無忌尋思:「昨晚我一人是鬥他三人不過,咱們今日人多,倘若一湧而上,一來施展不開。二來倚多為勝,也是折了本教的威風。多了不好,少了不成,咱們三個對他三個,最是公平。」便道:「昨晚在下見識到三位的神功,大開眼界,原是不敢再在三位面前出醜。但謝法王與在下有父子之恩,與眾位兄弟有朋友之義,咱們縱然不自量力,那也是非救他不可。在下想請兩位教中兄弟相助,以三敵三,平手領教。」渡厄淡淡的道:「張教主不必過謙。貴教倘再有一位武功和教主不相伯仲的。那麼只須兩位聯手,便能殺了咱三個老禿。但若老納所料不錯,如教主這等身手之人,舉世再無第二位,那麼還是人多一些,一齊上來的好。」周顛、鐵冠道人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這老禿驢好生狂妄,竟將天下英雄視若無物,只是語氣之中,總算自承不及張教主,說舉世無人能與教主平手,倒還算客氣。張無忌道:「敝教雖是旁門左道,不足與貴派名門抗衡,但數百年的基業,也有一些人才。在下因緣時會,暫代教主之職,其實論到才識武功,敝教中勝於在下者,何止車載斗量,韋蝠王,請你將這份名帖,呈上三位高僧。」說著取出一張名帖,上面自張無忌、楊逍、范遙、殷天正、韋一笑以下,書就此次拜山群豪的姓名。

  韋一笑知道教主要自己顯示一下當世無雙的輕功,好教少林寺借不敢小覷了明教中的人物,當下躬身應諾,接過名帖,身子並未站直,竟不轉身,便即反彈而出,猶如一溜輕煙,相隨十餘丈間,便飄到了三株松樹之間,雙掌一翻,將名帖送交渡厄。

  渡厄等三僧見他一晃之間,便即到了自己跟前,輕功之佳,實是生平罕見,何況他是倒退反彈,那更是匪夷所思,不由得讚道:「好輕功!」少林群僧個個是識貨的,登時采聲雷動。明教群豪雖知韋一笑輕功了得,但這般倒退反彈的身手,卻也是初次見到,只是各人不便稱讚自家人,儘管心下佩服,卻是默不作聲。

  渡厄微微欠身,伸手接過名帖。他右手五根手指一搭到名帖,韋一笑全身一麻,宛似受到電震,胸口發熱,身子幾欲軟倒。他大驚之下,急忙運功支撐,渡厄已將名帖取了過去,從名帖上傳來的這一股內勁也即消失。韋一笑臉色一變,暗想這眇目老僧的內勁當真是深不可測,不取多所逗留,斜身一讓,從一片長草上滑了過來,回到張無忌身旁。這一手「草上飛」的輕功,雖非特異,但練到這般猶如凌虛飄行,那也是神乎其技的了。空聞、空智等均想:「此人輕功造詣到了如此地步,固是得了高人傳授,但也出於天賦,看來他是生就異稟,旁人縱是苦練,也決計到不了這等境界。」

  渡厄說道:「張教主既是決意三人下場,除了教主與這位韋蝠王外,還有那一位前來指教?」張無忌道:「韋蝠王已領教過大師的內勁神功,在下想請明教左右光明使者相助。」渡厄心中一動:「這少年好銳利的眼光,適才我隔帖傅勁,只是一瞬間之事,居然被他看了出來。什麼左右光明使者,難道比這姓韋的武功更高麼?」他坐關年久,於楊逍的名頭竟是沒聽見過,至於范遙,則長年來隱姓埋名,旁人原也不知。楊范二人聽得無忌提及自己名字,當即踏前一步,躬身道:「謹遵教主號令。」無忌道:「三位高僧使的是軟兵刃,咱們用什麼兵刃好?」須知張、楊、范三人平時臨敵均是空手,今日面對勁敵,不能托大不用兵刃,三人一法通,萬法通,什麼兵刃都能使用,無忌此言,乃是就著二人方便。楊逍道:「聽憑教主吩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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