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倚天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
一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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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挪移乾坤 張無忌聽到此處,心中憤怒再也不可抑制,暗想:「原來義父這一切不幸遭遇,全是成崑這老賊在暗中安排。」只聽圓真得意洋洋的又道:「謝遜濫殺江湖好漢,到處留下我的姓名,想要逼我出來,哈哈,我那會挺身而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謝遜結下無數冤家,這些血仇自是盡數算在明教的帳上。外敵是樹得夠多了,再加上魔教教主之爭,你們內鬧不休,正好一一墮在我的計中。謝遜沒殺了宋遠橋,雖是憾事,但他拳斃少林神僧空見,掌傷崆峒五老,五盤山上傷斃各家各派的好手不計其數,連白眉教的壇主也害了多人……好徒兒啊好徒兒……哈哈哈哈!」 他狂笑聲中,張無忌只覺耳中嗡的一聲猛響,突然暈了過去,但片刻之間,立時又即醒轉。他一生受了無數欺凌屈辱,都能淡然置之,但想義父如此鐵錚錚的一條好漢子,竟在成崑的陰謀毒計之下弄得家破人亡、身敗名裂,盲了雙目孤零零在荒島上等死,這等深仇大恨,豈能不報? 他胸中怒氣一衝,佈滿周身的九陽真氣更加鼓盪疾走,真氣呼出不能外洩,那乾坤一氣袋漸漸脹起來,但楊逍等均在凝神傾聽圓真的說話,誰也沒留神這布袋已起了變化。只聽圓真說道:「楊逍、周顛、韋一笑,你們再沒什麼話說了麼?」楊逍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說的?圓真大師,你能饒我女兒一命麼?她母親是峨嵋派的紀曉芙,出身名門正派,並未屬我明教。」圓真道:「斬草除根,養虎貽患。」說著又走前一步,伸出手掌,緩緩往楊逍頭頂拍去。 張無忌在布袋中聽得事態緊迫,顧不得全身有如火焚,縱身一躍,擋在圓真面前,左掌反手一撩,隔著布袋,將圓真的一掌架了開去。圓真被韋一笑打了一招「寒冰綿掌」後,本已身受重傷,這時勉能恢復行動,究竟元氣未復,被張無忌這麼一架,身子一晃,退了一步,喝道:「好小子!你……你……」 張無忌口乾舌燥,全身真氣越走越快。圓真一定神,上前一掌向布袋上拍去,這一掌沒拍到張無忌身子,被鼓起的布袋一彈,竟是退了一步。他大吃一驚,不明所以,那想到這布袋中的少年竟是身負九陽神功之人。這時張無忌體內的九陽真氣已脹到即將爆裂,倘若乾坤一氣袋先行炸破,他便能全身脫困,否則駕御不了自己體內猛烈無比的真氣,勢必肌膚寸裂,焚為焦炭。 圓真見布袋古怪,當下踏上兩步,又是一掌擊去,這一次他又退了一步,但那布袋卻被他一掌推倒,像個大皮球般在地下打了幾個滾。張無忌人在袋中,立足不定,搖搖晃晃的便如大風浪中的一艘小舟,胸中氣悶,便不如將體內真氣呼出。可是那布袋中這時也已脹足,要呼出一口氣,竟是越來越難。圓真發出三拳,踢出兩腳,都被袋中真氣反彈出來,張無忌在袋中渾然不覺。圓真這幾下幸好只碰在袋上,要是真的擊中張無忌身子,此時他體內真氣充溢,圓真手足非要受傷不可。 楊逍、彭瑩玉、說不得等見了這等奇景,也都驚得呆了。這乾坤一氣袋是說不得所有之物,他自己卻也想不出如何會鼓脹成球,更想不通張無忌在這布球中是死是活。只見圓真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一刀向布袋上刺去,那布袋遇到尖刀時只是凹陷一下,卻不穿破。要知這布袋的質料奇妙,非絲非革,乃是天地間的一件寶物,圓真這柄匕首,又非寶刀,連刺數刀,卻那裏奈何得了它? 圓真見掌擊刀刺都是無效,心想:「跟這小子糾纏什麼?」飛起一腳踢出,那大布袋骨溜溜的從廳門中直滾出去。 這時那布袋已膨脹成為一個大圓球,在廳門上一撞,立即彈回,疾向圓真衝去。圓真見勢道來得猛烈,雙掌豎起,將那大球推開。只聽得砰的一聲大響,猶似晴天打了個霹靂,布片紛飛,這隻乾坤一氣袋已被張無忌的九陽真氣脹破,炸成了碎片。圓真、楊逍、周顛等人身前都被一股炙熱之極的氣流一衝,只見張無忌穩穩的站在當地,衣衫破爛,臉露迷茫之色,似對適才的變故大為不滿。 原來就在這頃刻之間,他的九陽神功已然大功告成,龍虎相會,天地交泰。要知大布袋內真氣充沛,等於是數十位高手同時各出真力,按摩擠逼他周身數百處穴道,這等機緣,自來無人遇到過,而這寶袋一碎,此後也再無人有此巧遇。內內外外的真氣激盪,他身中數十處玄關一一衝破,這時只覺全身脈絡之中,有如一條條水銀在到處流轉,舒適無比。 圓真是老奸巨猾、極工心計之輩,眼見張無忌神色不定,正是有機可乘,自己重傷之下,若不抓住良機,只要被對方佔了先手,那就危乎殆哉,當即搶上一步,右手食指伸出,直點他胸口「膻中穴」。張無忌揮掌一擋,這時他神功初成,招數卻是平平,前時謝遜和父母所教的武功也尚未融會貫通,如何能和圓真這種絕頂高手相抗?只一招之間,他手腕上「陽池穴」已被圓真的一陰指點中,登時機伶伶的打個冷戰,退後了一步。可是他體內充沛欲溢的真氣,便也在這瞬息間傳到了圓真指上。這兩種力道一陰一陽,恰好互剋,但張無忌的內力來自九陽神功,遠為渾厚。圓真手指一熱,全身功勁如欲散去,再加重傷之餘,平時功力已剩不了一成,知道眼前情勢不利,一驚之下,轉身便走。 張無忌怒罵:「成崑,你這大惡賊,留下命來!」拔足追出了廳門,只見圓真背影一晃,已進了一扇側門。張無忌氣憤填膺,發足急追,這一發勁,砰的一響,額頭在門框上重重的撞了一下,原來他自己尚不知神功練成之後,一舉手一提足全比平時多了十餘倍勁力,一大步跨將出去,失了主宰,竟爾撞上門框。他一摸額頭。只覺隱隱有些疼痛,心想:「怎地這等邪門,這一步跨得這麼遠?」忙從側門中進去,見是一座小廳。他一心一意要和義父復仇,也顧不得圓真是否會在暗中伺伏襲擊,穿過廳堂,便追了下去。 廳後是一個院子,昏夜中暗香浮動,院子中的花卉送出異香,但見西廂房的窗子中透出火燈之光,張無忌縱身而前,推開房門,眼見灰影一閃,圓真掀開一張繡帷,奔了進去。張無忌跟著掀帷而入,那圓真卻已不知去向,他凝神一看,不由得暗暗驚奇,原來置身所在竟似是一間大戶人家小姐的閨房。靠窗邊是一張梳妝台,台上紅燭高燒,照耀這房中花團錦簇,堂皇富麗,比之朱九真家中,更有過之。另一邊是一張牙床,床上羅帳低垂,床前還放著一對女子的粉紅繡鞋,顯然是有人睡在床中。這閨房只有一扇進門,窗戶緊閉,他明明見到圓真剛才走進房來,怎地一剎那間變得無影無蹤,竟難道是有隱身法不成?又難道他不顧出家人的身份,居然躲上婦女的床中? 正自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揭開羅帳搜敵,忽聽得步聲細碎,有人走來,張無忌身子一閃,躲在西壁的一塊掛氈之後,一個女子輕輕咳嗽,有兩個人進了房中。張無忌在掛氈後向外張望,只見兩個都是少女,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穿著淡黃綢衫,不住的咳嗽,左手扶在另一個少女肩上。那少女年紀更小,只是十四五歲,穿著青衣布衫,是個小鬟,說道:「小姐你息一息,不要生氣著急!」 那小姐一陣劇烈咳嗽,反手便是一記巴掌,出手甚重,打在那小鬟臉上。那小鬟一個踉蹌,倒退了一步,可是那小姐一雙手搭在她的肩頭,她一倒退,小姐身子一晃,轉過臉來。張無忌在燭光下看得分明,這位小姐眼睛大大,眼球深黑,一張圓臉,正是他萬里迢迢從中原護送來到西域的楊不悔。此時相隔數年,她身材長得高大了,但神態絲毫不改,尤其嘴角邊使小性兒時微微撇嘴的模樣,更加分明。只聽她喘著氣罵道:「你叫我別著急,哼,你自己自然不著急,最好是我爹爹給人整死了,你再害死我,那便是你的天下了。」那小鬟不敢分辯,扶著她坐下。楊不悔道:「快取我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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