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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第五十二回 義氣深重

  祇聽得彭和尚急急地道:「到底是誰受了傷?說不得沒事吧?鐵冠兄呢?周顛,你怎麼說話中氣不足?」他問一句,人便躍近數丈,待得問完,身子已到了近處,驚道:「啊喲,是韋一笑受了傷。」周顛道:「你慌慌張張,老是先天下之急而急。冷面兄,你來給想個法子。」最後那句話,卻是向冷面先生冷謙說的。冷謙嗯了一聲,卻不答話,他和彭和尚定要細問端詳,自己大可省些精神。果然彭和尚一連串的問話,連珠價迸將出來,周顛說話偏又顛三倒四,待得說完經過,說不得和鐵冠道人也已運氣完畢。

  彭和尚道:「我從東北方來,得悉少林派掌門人空聞大師親率師弟空智大師,以及諸代弟子百餘人,正趕赴光明頂,參與圍攻我教。」冷謙道:「正東,武當五俠!」他說話極是簡捷,便是殺了頭也不肯多說半句廢話,他說這六個字,意思是說:「正東方有武當五俠來攻。」至於武當五俠是誰,反正大家都知到是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殷利亨和莫聲谷,那也不必多費唇舌。

  彭和尚道:「六派分進合擊,漸漸合圍。五行旗接了數仗,情勢很是不利,眼前之計,咱們只有先到光明頂去。」周顛怒道:「放你媽的狗臭屁!楊逍那小子不來求咱們,明教五散人便挨上門去嗎?」彭和尚道:「周顛,眼前明教大禍臨頭,倘若六派攻破光明頂,滅了聖火,咱們還能做人嗎?楊逍得罪五散人固是他不對,但咱們助守光明頂,卻不是為了楊逍,而是為了明教。」說不得也道:「彭和尚的話不錯。楊逍雖然無禮,但護教事大,私怨事小。」周顛罵道:「放屁,放屁!兩個禿驢一齊放屁,臭不可當。鐵冠道人,楊逍當年打碎你的左肩,你還記得麼?」鐵冠道人沉吟不答,過了半晌,才道:「護教禦敵,乃是大事。楊逍的帳,待退了外敵再算。那時咱們五散人聯手,不怕小子不低頭。」

  周顛「哼」了一聲,道:「冷謙,你怎麼說?」冷謙道:「同去?」周顛道:「你也向楊逍屈服?當時咱們立過誓,說明教之事,咱們五散人決計從此袖手不理。難道從前說過的話都是放屁的麼?」冷謙道:「都是放屁!」周顛大怒,霍地站起,道:「你們都放屁,我可說的是人話。」鐵冠道人道:「事不宜遲,快上光明頂吧!」彭和尚勸周顛道:「顛兄,當年大家為了爭立教主之事,翻臉成仇,楊逍固然心胸狹窄,但細想起來,五散人也有不是之處……」周顛怒道:「胡說八道,咱們五散人又不是想當教主,有什麼錯了?」說不得道:「本教過去的是是非非,便是爭他一年半載,也是無法分辯明白。周顛,我問你,你是明尊天聖座下的弟子不是?」周顛道:「是啊!」說不得道:「今日本教大禍臨頭,咱們倘若袖手,死後見不得明尊。你要是害怕中原六大派,那就休去。咱們在光明頂上戰死殉教,你來收我們的骸骨吧!」

  周顛跳起身來,一掌便往說不得臉上打去,罵道:「放屁!」只聽得拍的一聲響,說不得已重重挨了一掌,他慢慢張口,吐出十幾枚被打落的牙齒,一言不發,但見他半邊臉頰由白變紅,再由紅變瘀,腫起老高。彭和尚等人大吃一驚,周顛更是呆了。要知說不得的武功和周顛乃是在伯仲之間,周顛隨手一掌,他或是招架,或是閃避,無論如何打他不中,那知他聽由挨打,這一掌竟受了重傷。周顛心中好過意不去,叫道:「說不得你打還我啊,不打還我,你就不是人。」說不得淡淡一笑,道:「我有氣力,留著去打敵人,打自己人幹麼?」周顛大怒,提起手掌,重重的在自己臉上打了一下,波的一聲,也吐出了十幾枚牙齒。

  彭和尚驚道:「周顛,你這是搗什麼鬼?」周顛怒道:「我不該打了說不得,叫他打還,他又不打,我只好自己動手。」說不得道:「周顛,你我情若兄弟,咱們四人便要去戰死在光明頂上,生死永期,你打我一掌,算得什麼?」周顛心中激動,放聲大哭,說道:「我也去光明頂,楊逍的舊帳,暫且不跟他算了。」彭和尚大喜,說道:「這才是好兄弟呢。」

  張無忌身在袋中,但對五人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五人武功極高,那是不必說了,難得的是大家義氣深重。明教之中高人輩出,難道個個都是邪魔外道麼?」心中正自嘀怙,忽覺身子移動,想是說不得又負了自己,直上光明頂去。他得悉蛛兒無恙之後,心下已無擔憂之事,所關懷者,只是中原武林六大門派圍剿明教,不知將來如何了局,又想上到了光明頂後,當可遇到幼時小友楊不悔,她長大之後,不知是否會認得自己。

  說不得等五人負著兩人,行了一日一夜,到次日午後,張無忌忽覺那布袋是著地拖拉,初時不明其理,後來自己的腦袋稍稍一抬,額頭便在一塊岩石上重重碰了一下,好不疼痛,這才明白,原來各人是在山腹的隧道中行走。這隧道中寒氣奇重,透氣也不大順暢,直行了大半個時辰,這才鑽出山腹,又向上升。但上升不久,又鑽入了隧道,前後一共過了五個隧道,才聽周顛叫道:「楊逍,吸血蝙蝠和五散人來找你啦!」

  過了半晌,聽得一個人聲音在前面說道:「真想不到蝠王和五散人大駕光臨,楊逍沒能遠迎,還望恕罪。」周顛道:「你假惺惺作甚?你肚中定在暗罵,五散人說話有如放屁,說過永遠不上光明頂,永遠不理明教之事,今日卻又自己送上門來。」楊逍道:「小弟正自憂愁,六大派四面圍攻,小弟孤掌難鳴,今得蝠王和五散人瞧在明尊天聖的面上,仗義相助,實是本教之福。」周顛道:「你知道就好啦。」當下楊逍請五散人入內,僮兒送上茶水。

  突然之間,那僮兒「啊」的一聲慘呼,張無忌身在袋內,卻也毛骨悚然,不知是何緣故,過了好一會,卻聽韋一笑說道:「左使者,傷了你一個僮兒,韋一笑以後當圖報答。」他說話時精神飽滿,和這些時來的氣息奄奄大不相同。張無忌心中一凜:「他吸了這僮兒的熱血,害死一條人命,自己的寒毒便抑制住了。」聽楊逍淡淡的道:「咱們之間,還說什麼報答不報答?蝠王上得光明頂來,那便是瞧得起我。」

  這七人個個是明教中頂兒尖兒的高手,雖然互有心病,但眼下大敵當前,七人一旦相聚,各人均是精神一振。食用一些點心後,便即商議禦敵之計。說不得將布袋放在腳邊,張無忌雖然又飢又渴,卻記著說不得吩咐過的言語,只聽六個人分別估量敵方實力,只有冷謙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七人商議了一會,彭和尚道:「紫衫龍王和金毛獅王不知去向,光明右使存亡難卜,這三位是不必說了。眼前最不幸之事,是五行旗和白眉教的樑子越結越深,前幾日大鬥一場,雙方死傷均重。倘若他們也能到光明頂上,別說六大派圍攻,便是十二派、十八派,明教也有必勝把握。」說不得在布袋上輕輕踢了一腳,說道:「袋中這個小子,和白眉教頗有淵源,最近又於五行旗有恩,將來或能著落在這小子身上,調處雙方嫌隙。」韋一笑冷冷的道:「教主的位子一日不定,本教的紛爭一日不解,憑他有天大的本事,這嫌隙總是不能調處。左使者,在下要問你一句,退敵之後,你擁何人為主?」楊逍淡淡的道:「聖火令歸誰所有,我便擁誰為教主,這是本教的祖規,你又問我作甚?」

  韋一笑道:「聖火令失落已達百年,難道聖火令一日不出,明教便一日沒有教主?六大門派所以膽敢圍攻光明頂,沒將本教瞧在眼裏,還不是因為知道本教乏人統屬,內部四分五裂之故。」說不得道:「韋兄這話是不錯的。我布袋和尚既非殷派,亦非韋派,是誰做教主都好,總之是要有個教主。就算沒教主,有個副教主也好啊,號令不齊,如何抵禦外侮?」鐵冠道人道:「說不得之言,正獲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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