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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第五十一回 奇人怪事

  張無忌在這一瞬之間,只是記著「他自狠來他自惡,我只一口真氣足」這兩句經文,決不想去如何出招抵禦,但把一股真氣,匯聚胸腹。猛聽得砰然一聲大響,滅絕師太一掌已打在他胸口。旁觀眾人都是一聲驚呼,只道無忌定然全身骨骼粉碎,說不定竟被這排山倒海般的一擊將身子打成了兩截。那知一掌過去,張無忌臉露訝色,好端端的站著,滅絕師太卻是臉如死灰,手掌微微發抖。

  原來適才滅絕師太這一招「佛光普照」,純以峨嵋九陽功為基,偏生張無忌練的正是九陽神功。那峨嵋九陽功乃當年郭襄聽覺遠和尚背誦九陽真經後,記憶得若干片段而化成,和原本九陽神功的威力相較,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但兩種內功威力有大有小之分,性質卻是一致,那峨嵋九陽功一遇到九陽神功,猶如江河入海,又如水乳交融,登時無影無蹤。張無忌胸口輕輕一震,突然間全身舒適無比,精神大振,原來滅絕師太這一掌掌力中所含的內功修為竟在不知不覺之間,已被張無忌的九陽神功吸去。這並非張無忌有意如此,乃是兩種內功本質相同,相互生出強烈感應,弱者投在強者之中,強者自然容納。滅絕師太擊他的第一掌乃是「飄雪穿雲掌」,第二掌是「截手九式」,均非九陽功所屬,是以擊在張無忌的身上,卻能使他受傷嘔血。

  這中間的道理,當時卻無一人能夠理會得,要知武林人士,人人知道九陽真經乃武學總訣,當南宋末葉,已經失傳,但九陽真經卻無一人見過。唯一見過的覺遠大師卻又是個不會絲毫武功之人,至於一掌之交,內力便被對方吸去,更是誰都沒聽見過。張無忌固然茫然無知,滅絕師太縱然見識廣博,也只道張無忌武功深湛,自己傷他不得而已。她內力渾厚,便是連擊百掌,掌力也不會耗竭,失了一掌之力,一時之間也未察覺。是以圈子內外的數百人,除了滅絕師太自己之外,個個均以為她手下留情,有的以為她愛惜張無忌的骨氣,有的以為她顧全大體,不願五派在白眉教的毒箭下傷亡太重,更有的以為她膽小害怕,屈服於殷野王的威嚇之下。

  張無忌躬身一揖,說道:「多謝前輩掌底留情。」滅絕師太哼了一聲,大是尷尬,若說上前再打,自己明明說過只擊他三掌,倘若就此作罷,那更是向白眉教屈服的奇恥大辱。便在這微一遲疑之間,殷野王哈哈大笑,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滅絕師太不愧為當世高人。」喝令:「撤去弓箭!」眾教徒聽了他的號令,陡然間翻翻滾滾,退了開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極是整齊,看來這殷野王以兵法部勒教眾,進退攻拒之際,頗具陣法。

  滅絕師太臉上無光,卻又如何能向眾人分辯,自己這一掌決非手下留情?各人明明見到她輕輕兩掌,便將張無忌打得重傷,但給殷野王一嚇之後,第三掌竟是徒具威勢,一點力道也沒使上。她便是竭力申辯,各人也不會相信,何況她向來高傲慣了的,豈敢去求人相信?當下狠狠的向張無忌瞪了一眼,朗聲道:「殷野王,你要領教我掌力,這就請過來。」殷野王道:「今日承師太之情,不敢再行得罪,咱們後會有期。」滅絕師太左手一揮,不再言語,領了眾弟子向西奔去,崑崙、華山、崆峒各派人眾,及殷利亨、宋青書等跟隨而去。蛛兒雙足尚自行走不得,急道:「阿牛哥,快帶我走。」

  張無忌卻很想和殷野王說幾句話,道:「等一會兒。」迎著殷野王走了過去,說道:「前輩救援的大德,晚輩決不敢忘。」殷野王拉著他的手,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會,道:「你是姓曾?」張無忌真想撲在他懷裏,叫出聲來:「舅舅,舅舅!」但終於強行忍住,兩眼卻不自禁的紅了。

  有言道是:「見舅如見娘」,張無忌父母雙亡,殷野王是他十年來第一次所見到的親人,如何不教他心情激動?殷野王見他眼色之中,顯得對自己十分親近,還道他感激自己救他性命,也不放在心下,眼光轉到躺在地下的蛛兒時,淡淡的一笑,說道:「阿離,不認得我了麼?」蛛兒臉色大變,顫聲叫道:「爹!」

  這個「爹」字一出口,張無忌大吃一驚,但隨即明白了許多事情:「原來蛛兒是舅舅的女兒,那便是我的表妹了。她殺了二娘,累死了自己母親,又說她爹爹一見到她便要殺她……哦,她用『千蛛絕戶手』戳死殷無祿,大概這三個家人跟著主人,也對她母女不好。殷無福、殷無壽雖然恨她,卻不能跟她動手,是以說了一句『原來是小姐』,便抱了殷無祿的屍身而去。」他回頭瞧著蛛兒時,忽又想到:「怪不得我總是覺得她舉動像我媽媽,那知道她和我有血肉之親,我媽是她嫡親的姑母。」

  只聽殷野王冷笑道:「你還知道叫我一聲爹,哼,我只道你跟了金花婆婆,便將白眉教不瞧在眼裏了。沒出息的東西,跟你媽一模一樣,練什麼『千蛛絕戶手』,哼,你找面鏡子自己瞧瞧,成什麼樣子,我姓殷的家中有你這樣的醜八怪?」蛛兒本來嚇得全身發顫,突然間抬起頭來,凝視著父親的臉,朗聲道:「爹,你不提從前的事,我也不提,你既要說,我倒要問你,媽好好的嫁了你,為什麼又要另娶二娘?」殷野王道:「這……這……死丫頭,男子漢大丈夫那一個不有三妻四妾?你作逆不道,今日狡辯也是無用。什麼金花婆婆、銀葉先生,白眉教也沒放在眼裏。」回手一揮,對殷無福、殷無壽兩人說道:「帶了這丫頭走。」

  張無忌雙手一攔,道:「且慢!殷……殷前輩,你要拿她怎樣?」殷野王道:「這丫頭是我的親生逆女,她毒死庶母,累死親母,如此禽獸不如之人,怎能留於世間?」張無忌道:「那時殷姑娘年幼,見母親受人欺辱,一時不忿,做錯了事,還望前輩念在父女之情,從輕責罰。」殷野王仰天大笑,說道:「好小子,你究竟是那一號的人物,連我殷家的事也要插手管了起來?你是『武林至尊』不是?」張無忌一時衝動,真想便說:「我是你外甥,可不是外人。」但話到口邊,還是忍住了。殷野王笑道:「小子,你今天的性命是撿來的,再這般多管江湖上的閒事,再有十條小命,也不夠賠。」說著左手一擺,殷無福、殷無壽二人上前架起蛛兒,拉到殷野王身後。

  張無忌知道蛛兒,落入她父親手中,性命多半無倖,情急之下,衝了上去便要搶人。殷野王眉頭一皺,左手陡地伸出,抓住張無忌的胸口,輕輕往外一揮。張無忌身不由主,便如騰雲駕霧般的直摔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摔在黃沙之中。他有九陽神功護體,自是不致受傷,但陷身沙內,眼耳口鼻之中塞滿了沙子,難受之極。張無忌不肯干休,爬起來又搶上去。殷野王冷笑道:「小子,第一下我手下留情,再一下可不客氣了。」張無忌懇求道:「她……她是你親生女兒啊,她小的時候你抱過她,親過她,你饒了她吧。」殷野王心念一動,瞧了蛛兒一眼,但見到她浮腫的臉,不由得厭惡之情大增,喝道:「走開!」張無忌反而走上一步,便想搶人。

  蛛兒叫道:「阿牛哥,你別理我,我永遠記得你的好心。你快走開,你打不過我爹爹的。」便在此時,黃沙中突然間鑽出一個青袍人來,雙手一長,已抓住殷無福、殷無壽兩人的後領,跟著雙手一合,兩人額頭對額頭猛撞一下,登時暈去,那人抱起蛛兒,疾馳而去。殷野王怒喝:「青翼蝠王,你也來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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