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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第三十一回 殺絕活口

  雙方敵對的九人之中,一名少林僧已死,彭和尚和五個敵人同受重傷,只有紀曉芙和丁敏君都是毫髮無損。丁敏君聽那崑崙道人叫喊,心道:「難道我不會用劍,還要你說?」長劍一招「虛式分金」逕往彭和尚足脛削去。

  彭和尚長嘆一聲,心想:「因你二人是女流之輩,出家人使掌擊打你們胸口,涉嫌輕薄,這才下手留情,不料一念之仁,反招來殺身大禍。」眼見她劍尖削到,只有閉目待死,卻聽得叮噹一響,兵刃相交,張眼一看,卻是紀曉芙伸劍將師姊一劍格開了。

  丁敏君一怔,道:「怎麼?」紀曉芙道:「師姊,彭和尚掌下留情,咱們可也不能趕盡殺絕。」丁敏君道:「我又不要殺他,只是留他下來,要他吐露白龜壽的所在。」紀曉芙道:「他身中餵毒暗器,傷勢已重,先解了他的毒再說。」走到崑崙道人面前,道:「西靈師兄,請把蝎尾鉤的解藥給我。」原來那道人道號西靈子,那使飛刀的道人叫作西捷子,都是西華子的師弟。

  西靈子道:「你先將他綁了,這和尚鬼計多端,甚是難防……」一面說,一面不住喘氣,強忍胸口翻湧上來的鮮血,他中了彭和尚這一記「五行掌」,受傷極是沉重。紀曉芙微一沉吟,點了點頭,取出絲條,走到彭和尚身旁,柔聲道:「彭大師,委屈你一下。」彭和尚只覺腿上中毒之處,不住麻將上來,心知若無解藥,轉眼便得送命,反正不給他綁,她長劍一揮,挑斷自己腳筋,更加多受痛苦,若是出掌偷襲,旁邊卻有個丁敏君仗劍監視,只得苦笑一下,由得她綁住了手足。西靈子從懷中取出解藥,喘著氣說了用法。紀曉芙先替彭和尚拔下兩柄飛刀,再在他腿上起下蝎尾鉤,敷上解藥。

  丁敏君厲聲道:「彭和尚,我師妹心慈,救了你一命,那白龜壽在那裏,這該說了吧?」彭和尚仰天大笑,說道:「丁姑娘,你可將我彭瑩玉忒也看得小了。武當派張翠山張五俠寧可自刎而死!也決不說出他義兄的所在,彭瑩玉心慕張五俠的義肝烈膽,雖然不才,也要學他一學。」這幾句話只聽得無忌胸中熱血湧了上來,對彭和尚更增幾分好感。要知張翠山自刎身亡,在武當、峨嵋、少林諸人士雖覺惋惜,總不免說道:「好好一位少年英俠,卻受了邪教妖女之累,一失足成千古恨,終至身敗名裂,使得武當一派,同蒙羞辱。」無忌是個十分聰明之人,在太師父和各位師叔伯的言談神色中間,瞧得出他們傷心之餘,對母親頗有怒恨怪責的意思,只覺得父親一生什麼都好,就是娶錯了母親,卻從無一人與彭和尚這般對他父親衷心欽佩。

  丁敏君冷笑道:「張翠山瞎了眼睛,竟去和魔教妖女締婚,這叫作自甘下賤,有什麼好學的?他武當派……」紀曉芙插口道:「師姊……」丁敏君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到殷六俠頭上。」她長劍一晃,指著彭和尚的右眼,說道:「你若是不說,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後刺聾你的右耳,又刺聾你的左耳,再削掉你的鼻子,總而言之,我不讓你死便是。」她劍尖和彭和尚眼珠距離不到半寸,晶光閃耀的劍尖顫動不休。彭和尚睜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稍瞬,淡淡的道:「素仰峨嵋派滅絕師太行事心狠手辣,她調教出來的弟子自也差不了,彭瑩玉今日落在你手裏,你便請施展峨嵋派的拿手傑作吧!」

  丁敏君蛾眉上揚,厲聲道:「好賊禿,你膽敢辱我師門?」長劍向前一送,登時刺瞎了彭瑩玉的右眼,跟著劍尖便指在他左眼皮上。彭瑩玉哈哈一笑,一隻左眼卻睜著大大的瞪視著她,丁敏君被他瞪得心中發毛,喝道:「你又不白眉教的,何必為了白龜壽送命?」

  彭瑩玉凜然道:「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是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丁敏君見他雖無絲毫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間,對自己卻是大為輕蔑,憤怒中長劍一送,便去刺他的左眼。紀曉芙揮劍格開,道:「師姊,這和尚硬氣得很,不管怎樣,他總是不肯說的了,殺了他也是枉然。」丁敏君道:「他罵師父心狠手辣,我便心狠手辣給他瞧瞧。這種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只有多害好人,殺得一個,便是積一番功德。」紀曉芙道:「這人也是條硬漢子,師姊,依小妹之見,便饒了他吧。」丁敏君朗聲道:「這裏少林派的兩位師兄,一死一傷,崑崙派的兩位道長身受重傷,海沙派的兩位大哥傷得更是厲害,難道他下手還不夠狠麼?我廢了他左邊的招子,再來逼問。」那「問」字剛出口,劍如電閃,疾向彭和尚的左眼刺去。

  紀曉芙長劍一橫,輕輕巧巧的將丁敏君這一劍格開了,說道:「師姊,這人已然無力還手,這般傷害於他,江湖上傳將出去,於咱們峨嵋派聲名不好。」丁敏君長眉一揚,喝道:「站開些,你別管我。」紀曉芙道:「師姊,你……」丁敏君道:「你既叫我師姊,便得聽師姊的話,不用再囉裏囉唆。」紀曉芙道:「是!」丁敏君長劍抖動,又向彭和尚的左眼刺去,這一次又加了三分勁。

  紀曉芙心下不忍,又是伸劍一格,她見師姊劍勁凌厲,出劍時也用上了內力,雙劍一交,噹的一響,火花飛濺,兩人各自震得手臂發麻,退了兩步。丁敏君大怒,喝道:「師妹,你三番兩次,迴護這魔教中的妖僧,到底是何居心?」紀曉芙道:「我是勸你別這般折磨他,要他說出白龜壽的下落來,儘管慢慢問他便是。」丁敏君冷笑道:「難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撫心自問:武當派殷六俠幾次催你完婚,為什麼你總是推三阻四,為什麼你爹爹也來催你時,你寧可離家出走?」紀曉芙道:「咦,小妹自己的事,跟這件事又有什麼干係?師姊怎地扯在一起。」

  丁敏君道:「我們大家心裏明白,當著這許多外人之前,也不用揭誰的瘡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向魔教。」紀曉芙氣得滿臉慘白,顫聲道:「我平時敬你是師姊,從無半分得罪你啊,為何今日這般羞辱於我?」丁敏君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劍把這和尚的左眼給我刺瞎了。」紀曉芙道:「本門自小東邪郭祖師開主宗派,派中歷代宗祖,自守不嫁的女子很多,小妹不過心慕先師高德,不願出嫁,那也事屬尋常,師姊何必苦苦相逼?」丁敏君道:「我不聽你這些假撇清的言語。你不刺他眼睛,我可要一句一句,將你的事都抖露出來了?」紀曉芙似乎做了什麼虧心之事,不敢再行倔強,柔聲道:「師姊,望你念在同門之情,勿再逼我。」

  丁敏君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麼為難的事兒。師父命咱們打聽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眼前和尚正是唯一可資著手之處。他不肯吐露真相,又殺傷了咱們這許多同伴,我刺瞎他右眼,你刺瞎他左眼,那可說是天公地道,你為什麼不動手?」紀曉芙低聲道:「小妹心軟,下不了手?」丁敏君冷笑道:「你心軟?師父常讚你劍法狠辣,性格剛毅,最像師父,一直有意把衣缽傳你,你怎麼心軟?」

  她同門師妹吵嘴,旁人都聽得沒頭沒腦,這時才隱約聽出來,似乎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對紀曉芙特別喜愛,有相授衣缽真傳之意,丁敏君不免心懷嫉妒,這次不知抓到了她什麼把柄,便存心要她當眾出醜。張無忌的小小心靈中的極重恩怨,想起自己父母自殺那日,紀曉芙待己甚好,這時眼見她受過,恨不得跳出去打丁敏君幾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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