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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第二十四回 七俠重聚

  俞蓮舟點了點頭,道:「咱們在江邊遇到峨嵋諸女武功平平,不會有紀姑娘在內。否則為了五弟妹,卻得罪了六弟妹,人家可要怪我這二伯偏心了。咱們這位未過門的六弟妹相貌既好,武功又佳,名門弟子,畢竟不凡,和六弟當真是天生一對……」他說到這裏,忽然想起,殷素素卻是邪教教主的女兒,自己這麼稱讚紀姑娘,只怕張翠山心有感觸,正想亂以他語,忽聽得一人走到房門口,說道:「俞爺,有幾位爺們來拜訪你老人家,說是你的朋友。」卻是店小二的聲音。

  俞蓮舟道:「誰啊?」店小二道:「一共六個人,說是什麼『五鳳刀』門下的。」師兄弟三人都是一凜,心想張松溪去打發「五鳳刀」一路的人馬,怎地敵人反而找上門來了,難道張松溪有什失閃?張翠山道:「我去瞧瞧。」他怕二哥受傷未愈,在店房中跟敵人動手不甚妥善。俞蓮舟卻道:「請他們進來吧。」

  一會兒進來了五個漢子,一個容貌俊秀的少婦。張翠山和殷利亨雖然空著雙手,但站在俞蓮舟身前,蓄勢戒備。卻見這六人個個垂頭喪氣,臉有愧色,身上也沒帶兵刃,一點不像是前來生事的模樣。領頭的一人頭髮花白,四十來歲年紀,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禮,說道:「三位是武當俞二俠、張五俠、殷六俠?在下五鳳刀門下弟子孟正飛,請問三位安好。」俞蓮舟等三人拱手還禮,心下都是暗自奇怪。俞蓮舟道:「孟老師好,各位請坐。」

  孟正飛卻不就坐,說道:「敝門向在山西河東,門派窄小,久仰武當山張真人和七俠的威名,當真是如雷貫耳,只是無緣拜見。今日到得武當山下,原該上山去叩見張真人,但聽聞張真人百歲高齡,清居靜修,咱們這些粗魯武人,也不敢冒昧去打擾他老人家的精神。三位回山之時,還請代為請安,便說山西五鳳刀門下弟子,祝他老人家千秋康寧,福壽無疆。」俞蓮舟本因受傷未愈,坐在炕上,聽他說到師父,忙扶著殷利亨的肩頭下炕,恭敬站立,說道:「不敢,不敢,在下這裏謝過。」

  孟正飛又道:「咱們僻處山西鄉下,真如井底之蛙,見識淺陋,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大膽妄為,擅自來到貴地。今蒙武當諸俠寬洪大量,反而解救咱們的危難,在下感激不盡,今日特地趕來,一來道謝,二來陪罪,萬望三位大人不記小人過。」說著躬身下拜。張翠山忙伸手扶住,說道:「孟老師不必多禮。」

  孟正飛囁囁嚅嚅,想說又不敢說。俞蓮舟道:「孟老師有何吩咐,但說不妨。」孟正飛道:「在下求俞二俠賞一句話,便說武當派不再見怪,咱們回去好向師父交代。」俞蓮舟微微一笑,道:「各位遠道自晉來鄂,想必是為了打聽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不知那金毛獅王跟貴門有過節?」孟正飛慘然道:「家兄孟正仁慘死在謝遜的掌上。」

  俞蓮舟心中一震,說道:「咱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無法奉告那金毛獅王的下落,還須請孟老師和反位原諒。至於見怪云云,那是不必提起,見到尊師烏老爺子時,便說俞二、張五、殷六問好。」孟正飛道:「如此在下告辭。日後武當派如有差遣,只須傳個信來,五鳳刀門下雖然能力低微,但奔走之勞,決不敢辭。」說著和其五人一齊抱拳行禮,轉身出門。

  那少婦突然回轉,跪倒在地,低聲道:「小婦人得保名節,全出武當諸俠之賜。小婦人有生之年,不敢忘了諸俠的大恩大德。」俞蓮舟等三人不知其中原因,但聽她說的是婦人名節之事,也不便多問,只得含糊虛遜了幾句,那少婦拜了幾拜,出門而去。

  「五鳳刀」六人剛走,門帘一掀,閃進一個人來,撲上來一把抱住了張翠山。

  張翠山喜極而呼:「四哥!」原來進房之人正是張松溪。師兄弟相見,自有一番親熱。張翠山道:「四哥,你神計妙算,足智多謀,竟能將五鳳刀門下化敵為友,實是不易。」張松溪道:「那也是機緣湊巧,小兄有什麼功勞可言?」當下將經過情由說了出來。

  原來那美貌少婦娘家姓烏,是五鳳刀掌門人的第二女兒,她丈夫便是那孟正飛。這一次六個人同下湖北,尋訪謝遜的下落,途中遇上三江幫的舵主,得知武當派張翠山知曉謝遜的所在。那烏氏少婦自幼嬌生慣養,主張設計擒獲張翠山逼問。孟正飛向來畏妻如虎,但這一次卻決計不從,他說武當子弟極是了得,不如依禮相求,對方如若不允,再想法子。那烏氏言道:「時機可還不可求,若是放得張翠山上了武當,他師兄弟一會合,又有張三丰作護身符,如何再能逼問?兩人言語不合,吵起嘴來。其餘四人都是師弟師姪,也不敢作左右袒。」

  那烏氏一怒之下,說道:「你這膽小鬼,是給你兄長報仇,又不是給我兄長報仇。哼,你對武當子弟怕得這般厲害,便是那張翠山將謝遜的下落跟你說了,你有膽去找他麼?嫁了你這種膽小鬼,實是我一輩子倒霉。」孟正飛對嬌妻忍讓慣了,不敢再說,但要依烏氏之見,在途中客店暗下蒙藥,迷倒張翠山夫婦,卻是堅決不肯。烏氏一怒之下,半夜裏乘丈夫睡著,就此悄悄離去。

  她是想獨自下手,探到謝遜的下落,好好臊一臊丈夫,那知這一切全給三江幫的一名舵主瞧在眼中。他見烏氏貌美,起了歹心,暗中跟隨其後,烏氏想使蒙汗藥,卻反給他下了迷藥。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張松溪一直監視著五鳳刀六人的動靜,等到烏氏情勢危急,這才出手相救,將那三江幫的舵主懲戒了一番逐走。張松溪也不說自己姓名,但說是武當派門下弟子。

  烏氏又驚又羞,回去和丈夫相見,說明情由,兩人一商量,武當派成了本門的大恩人,於是齊來向俞蓮舟等人叩謝相救之德,張松溪待那六人去後,這才現身,以免烏氏羞慚。

  張翠山聽罷這番經過,嘆道:「打發三江幫這個行止不端之徒,雖非難事,但四哥行事處處替人留下餘地,化凶為吉,最合師父的心意。」張松溪笑道:「十年不見,一見面就給四哥一頂高帽子戴。」

  這一晚師兄弟四人聯床夜話,長談了一宵。張松溪雖是足智多謀,但對那個假扮元兵擄去無忌、擊傷俞蓮舟的高手來歷,也猜測不出半點端倪。次晨張松溪和殷素素會見了,五人緩緩而行,途中又宿了一晚,才上武當。張翠山十年重來,回到自幼生長之地,想起即刻便可拜見師父,和大師哥、三師哥、七師弟相會,雖然妻病子散,卻也是歡喜多於哀愁。

  到得山上,只見觀外繫著八頭健馬,鞍轡鮮明,並非山上之物。張松溪道:「觀中到了客人,咱們不忙相見,從邊門進去吧。」當下張翠山扶著妻子,從邊門進觀。觀中道人和侍役見張翠山無恙歸來,無不歡天喜地。張翠山念著要去拜見師父,但服侍張三丰的道僮說真人尚未開關,張翠山只得到師父坐關的門外磕頭,然後再去見俞岱岩。

  服侍俞岱岩的道僮輕聲說道:「三師叔睡著了,要不要叫醒他?」張翠山搖了搖手,輕手輕腳走到房中。只見俞岱岩正自閉目沉睡,臉色慘白,雙頰凹陷,十年前龍精虎猛的一條驃悍漢子,今日成了奄奄一息的病夫。張翠山想起自己初入師門之時,許多功夫都是三師哥所授,此刻眼見他如此悽慘,忍不住掉下淚來。

  張翠山看了一陣,掩面走出,問那小道僮道:「你大師伯和七師叔在那裏?」小道僮道:「在大廳會客。」張翠山走到後堂,等大師哥和七師弟會客之後相見,但等了半個多時辰,客人始終不走。張翠山問送茶的道人道:「是什麼客人?」那道人道:「好像是保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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