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倚天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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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蓮舟微微冷笑,隱身船側,待四人游近,雙手分別點出,已中兩人穴道,跟著踢出一腳踢中了第三人腰間的「志室穴」。第四人吃了一驚,俞蓮舟左臂一長,抓住他的小腿,甩上船來。他想那三人穴道被點,勢必要溺死在大江之中,於是一一掀起,拋在船頭,這才翻身上船。那第四個漢子在船頭打了個滾,縱身躍起,一錐便向張翠山胸口刺落。張翠山見他武功平常,也不閃避,左手一探,已抓住他拿錐的手腕,跟著左肘向外輕抵,撞中他胸口穴道。那漢子一聲也沒哼出,便此摔倒。俞蓮舟道:「岸上的似乎有幾個好手,禮數已到,不理他們,衝下去吧!」張翠山點了點頭,吩咐船家只管開船。只是逆風逆水,舟行甚緩。慢慢駛近那六艘小船時,俞蓮舟提起那四個漢子,拍開他們身上穴道,擲了過去。但說也奇怪,對方舟中固然沒出聲,岸上那十餘個黑衣人也是悄無聲無色,竟如個個都是啞巴一般。那四個潛水的漢子鑽入艙中,不再現身。 座船剛和六艘小舟並行,便要掠舟而過時,一艘小舟上的一名槳手突然右手揚了兩下,砰砰兩聲,木屑紛飛,座船的舵已然炸毀,船身登時橫了過來。原來那槳手擲出的是兩枚漁家炸魚用的漁炮,只是製得特大,多袋火藥,因此炸力甚強。俞蓮舟不動聲色,身形一起,輕輕躍到了對方小舟之上,他藝高人膽大,仍是一雙空手。 小舟上的槳手手持大槳,眼望前面,對俞蓮舟躍上船來竟是毫不理會。俞蓮舟喝道:「是誰擲的漁炮?」那槳手木然不答,俞蓮舟知他裝聾作啞,搶進艙去,只見艙中對坐著兩個漢子,見他進艙,仍是一動不動,絲毫不現迎敵之意。俞蓮舟一把掀住他的頭頸,提了起來,喝道:「你們瓢把子呢?」那人閉目不答。俞蓮舟是武林一流高手身份,不願以武力逼問,當即回到後梢,只見張翠山和殷素素也已抱著無忌過來小舟。 俞蓮舟奪過槳手中的木槳,逆水上划,只划得幾下,殷素素叫道:「毛賊放水!」但見船艙中水湧上來。原來小舟中各人早有預備,拔開艙底木塞,放水入船。俞蓮舟躍到第二艘小舟時,只見舟中也已小半船是水。他回頭說道:「五弟,既是非要咱們上岸不可,那就上去吧!」那六艘小舟顯是事先安排好了,作為請客上岸的跳板,三人帶同無忌,躍上岸去。 岸上十餘名蒙著臉的黑衣漢子早就排成了個半圓形,將四人圍在弧形之內。俞蓮舟見這十餘人手中所持大都均是長劍,另一小半則或持雙刀,或握軟鞭,沒一個用沉重兵刃。他抱臂而立,自左而右的掃視一遍,神色冷然,並不說話。中間一個黑衣漢子右手一擺,眾人忽然向兩旁分開,各人微微躬身,倒握劍柄,劍尖向地,抱拳行禮,讓出一條路來。俞蓮舟還了一禮,昂然而過。這一干人待俞蓮舟走出圈子,忽地向中間一合,封住了道路,將張翠山等三人圍住,青光閃爍,劍尖一齊挺起。 張翠山哈哈一笑,說道:「各位原來是衝著張某人而來。擺下這等大陣仗,可將張翠山忒也瞧得重了。」中間那黑衣漢子微一遲疑,垂下劍尖,又讓開了道路。張翠山道:「素素,你先走!」殷素素謝遜抱著無忌正要走出,猛地裏風聲響動,五柄長劍一齊指住了無忌。殷素素吃了一驚,急忙倒退,那五人跟著踏步而前,劍尖不住顫動,始終不離無忌身周尺許。俞蓮舟雙足一點,倏地從人叢之外飛越而入,雙手連拍四拍,每一下都拍在一個黑衣人的手腕之上,只見四柄指著無忌的長劍一一飛入半空。這四下拍擊實在來得太快,四柄長劍竟似同時飛上。他左手跟著反手擒拿,抓住了第五人的手腕,但覺著手處柔軟滑膩,似是女子之手。他這一抓之時,中指已順手點了那人腕上穴道,急忙放開,那人已是手腕麻痺,噹的一聲,長劍掉在地下。 那五人長劍脫手,急忙退開,月光下只見青光閃閃,又是兩柄長劍刺了過來,但見劍刃平刺,鋒口向著左右,每人使的都是一招「大漠平沙」。俞蓮舟心道:「這是崑崙劍法,原來這批人是崑崙派的。」待劍尖離胸口將近三寸,眼見敵招用老,突然胸口一縮,雙臂迴環,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同時擊在劍刃的平面之上。 這兩下拍擊,看似輕易,卻是用上了武當心法,乃是他一身功力之所聚,照理對方長劍非撒手不可,豈知手指和劍刃相觸,陡覺劍刃上傳出一股柔勁,竟將他這一擊之力化解了一小半,長劍並未脫手。但那二人究是抵擋不住,騰騰退出三步,一人站立不定,摔倒在地,另一人「啊喲」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自六艘小舟橫江以來,對方始終沒一人出過聲,這時「啊喲」一聲驚呼,聲音柔脆,聽得出是女子聲音。 中間那黑衣人見俞蓮舟這等厲害,左手一擺,各人轉身便走,頃刻間消失在灌木之後。但見這一干人大半身材苗條,顯是穿著男人裝束的女人。俞蓮舟朗聲道:「俞二張五,多多拜上鐵琴先生,請恕無禮之罪。」 那些黑衣人並不答話,隱隱聽得有人輕聲一笑,仍是女子的聲音。殷素素將無忌放下地來,仍是緊緊握住他手,說道:「這些大半是女子啊。二伯,她們都是崑崙派的麼?」俞蓮舟道:「不,是峨嵋派的。」張翠山奇道:「峨嵋派的?你怎說多拜上『鐵琴先生』?」俞蓮舟嘆了口氣道:「她們自始至終,不出一聲,臉上又以黑帕蒙住,那自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了。她們以五劍指住無忌,那是崑崙派的『寒梅劍陣』。後來兩個人平劍刺我,又用崑崙派的一招『大漠平沙』。她們既然冒充崑崙派,我便將錯就錯,提一提崑崙的掌門鐵琴先生。」 殷素素道:「你怎知她們是峨嵋派的?有人認出了麼?」俞蓮舟道:「不,這些人功力都不算深,以是當今峨嵋掌門滅絕師太的徒孫一輩,那是峨嵋的第四代弟子了,我不認得她們。但她們以柔勁化解我指擊劍刃的功夫,確是峨嵋心法。要學別派的數招陣式,那並不難,但一出到內勁,那就非顯示真相不可。」張翠山點頭道:「二哥以指擊劍,她們還是撤劍的好,受傷倒輕,峨嵋派的內功好是極好的,只是未到適當功行便貿然運行,一遇上高手,便吃大虧,二哥倘若真將她們當作敵人,這兩個女娃娃早就屍橫就地了。可是峨嵋派跟咱們向來客客氣氣的啊。」 俞蓮舟道:「恩師少年之時,受過峨嵋派開派祖師郭襄女俠的好處,因此他老人家諄諄告誡,決不可得罪了峨嵋門下弟子,以保昔年的香火之情。我以指擊劍,發覺到對方內勁不對時,收勢已然不及,終於傷了二人。雖然這是無心之失,總是違了恩師的訓示。」殷素素笑道:「好在你最後說是向鐵琴先生請罪,不算是正面得罪了峨嵋派。」 這時他們的座船轉了船舵,早已順水流向下流,影蹤不見,那六艘小舟均已沉沒,舟中的槳手濕淋淋地一個個爬上岸來。殷素素道:「這些都是峨嵋派的麼?」俞蓮舟低聲道:「多半是巢湖的糧船幫。」殷素素望了一眼地下明晃晃的五柄長劍,俯身想拾起瞧瞧,俞蓮舟道:「別動她們的兵刃,倘若劍上刻有名字,咱們以後便無法假作不知。這就走吧。」殷素素這時對這位二伯敬服得五體投地,應道:「是!」便攜了無忌之手,走向江岸的大道。 經過那叢灌木,無忌喜呼起來:「有馬,有馬!」只見十餘丈外的一株大柳樹繫著三匹駿馬。無忌在冰火島上從未見過馬匹,來到中土後,一直想騎一騎馬,只是一路乘船,始終未得其便。四個人走近馬匹,卻見柳葉上釘著一張紙條,張翠山取下一看,見紙上寫道:「敬贈坐騎三匹,以謝毀舟之罪。」俞蓮舟道:「她們倒也客氣得很。」當下解下馬匹,三個分別乘坐。無忌坐在母親身前,大是興奮。 張翠山道:「反正咱們形跡已露,坐船騎馬都是一般。」俞蓮舟道:「不錯。前邊道上必定尚有波折,倘若逼不得已要出手,下手不可太重。」他適才無意傷了兩名峨嵋門下弟子,心中一直耿耿不安。殷素素好生慚愧,心想:「二伯只不過下手重了一些,本意亦非傷人,只是逼對方撤劍,她們自行硬挺,這才受傷。比之我當年肆意殺這許多少林門人,過錯之輕重,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一身作歹一身當,以後不可再讓二伯為難。」於是說道:「二伯,這干人全是衝著咱倆夫婦而來,對你可恭敬得很。前面要是再有阻攔,由弟妹打發便是,倘真不行,再請你出手相援。」 俞蓮舟道:「你這話可見外了。咱兄弟同生共死,分什麼彼此?」殷素素不便再說,只問:「他們明知二伯跟咱夫婦在一起,怎地只派些第四代的弟子來攔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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