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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十九回 不堪回首

  張翠山想起這位空見大師後來是被他一十三拳打死,聽到這裏,已是隱隱不安。謝遜續道:「當時我便回問道:『是少林寺的空見神僧?』那白衣僧人道:『神僧二字,愧不敢當。老衲正是少林空見。』我道:『在下跟大師素不相識,何故相戲?』空見說道:『老衲豈敢戲弄居士?請問居士,此刻欲往何處?』我道:『我到何處去,跟大師有何干係?』空見道:『居士今晚想去殺害武當派的宋遠橋宋大俠,是不是?』我聽他一語道破我的心意,又是奇怪,又是吃驚。他又道:『居士欲再做一件震動武林的大案,激那混元霹靂手成崑出頭,以報殺你全家的大仇……』我聽他逕自說出了我師父的名字,更是駭異。要知我師父殺我全家之事,我從沒跟旁人說過,這種醜事我師父掩飾抵賴也猶死不及,自己當然更不會說,這空見卻如何知道?」

  「我一聽到『混元霹靂手成崑』七個字,身子猛烈的一聲說道:『大師若肯見示他的行蹤所在,我謝遜一生給你做牛做馬,也所甘願。』空見嘆道:『這成崑所作所為,罪孽確是太大,但居士一怒而牽累著害死了許多武林人物,真是罪過罪過。』我心中本來想說:『要你多管什麼閒事?』但想起適才他所顯示的武功,我可不是他的敵手,於是說道:『在下這是迫於無奈,那成崑躲得了無影無蹤,四海茫茫,教我到那裏去找他?』空見點頭道:『我也知你滿腔怨毒,無處發洩,但那宋大俠是武當派張三丰張真人的首徒,你要是害了他,這個禍闖得不小。』我道:『我是志在闖禍,禍事越大,越能逼成崑出來。』」

  「空見大師道:『謝居士,你要是害了宋大俠,那成崑確是非出頭不行,但今日的成崑已非昔日可比,你武功遠不及他,這場血海冤仇是報不了的。』我道:『成崑是我師父,他武功如何,我知道得心你清楚。』空見大師搖頭道:『他另投明師,三年來的進境非同小可。你雖練成了崆峒派的『七傷拳』,卻傷他不得。』我心裏驚詫無比,這位空見大師我生平從未見過面,但我的一舉一動,他卻似件件親眼目睹。我呆了片刻,道:『你怎麼知道?』他道:『是成崑跟我說的。』」

  他說到這裏,張殷夫妻和無忌一齊「啊」的一聲。謝遜道:「你們此刻聽著尚自驚奇,當時我聽了這句話,全個人跳了起來,喝道:『他又怎麼知道?』他緩緩的道:『這幾年來,他始終跟隨在你身旁,只是他不斷的易容改裝,是以你認他不出。』我道:『哼,我認他不出,他便是化了灰,我也認得他。』他道:『謝居士,你自非粗心大意之人,可是這幾年來,你一心想的只是練武報仇,對身週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在明裏,他在暗裏,你不是認他不出,你壓根兒便沒去認他。』這番話不由得我不信,何況空見大師是名聞天下的有道高僧,諒也不致打誑騙我,我道:『既是如此,他暗中將我殺了,豈不乾淨?』空見道:『他若起心害你,自是一舉手之勞。謝居士,你曾兩次找他報仇,兩次都打敗了,他若要傷你性命,那時候為什麼便不下手?再說你去奪那「七傷拳譜」之時,你曾跟崆峒派的三大高手比拚內力,可是「崆峒五老」中的其餘二老呢?他們為什麼不來圍攻?要是五老齊上,你未必能保得性命吧?』」

  「當日我打傷『崆峒三老』後,發覺其餘二老竟也身受重傷,這件怪事我一直存在心中,是一個未能得解的疑團。莫非崆峒派忽起內鬨?還是另有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助我?我聽見空見大師這般說,心念一動,說道:『竟難道那二老是成崑所傷?』」

  張翠山和殷素素聽他愈說愈奇,雖然江湖上的事波譎雲詭。兩人見聞均廣,什麼古怪的事也都聽見過,可是像謝遜所說那樣的事,卻實是猜想不透。兩人心中均隱隱覺得,謝遜已是個極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師父混元霹靂手成崑,不論智謀武功,似乎又是處處勝他一疇。殷素素道:「大哥,那崆峒二老,真是你師父暗中所傷麼?」

  謝遜道:「當時我這般衝口而問,空見大師說道:『崆峒二老受的是什麼傷,謝居士親眼得見麼?他二人臉色怎樣?』我默然無語,隔了半晌,道:『如此說來,崆峒二老當真是我師父所傷了。』原來我見到崆峒二老躺在地下,滿臉都是血紅的斑點,顯然是他二人用陰勁傷人,卻被高手以『混元功』逼回。這種滿臉血紅斑點,以我所知,除了被混元功逼回自身內勁之外,除非是猝發斑症傷寒之類惡疾,但我當日初見崆峒五老之時,五個人都是好端端地,自決非突起暴病。當然武林之中,除了我師徒二人,再無第三人練過混元功。」

  「空見大師點了點頭,嘆道:『你師父酒後無德,傷了你一家老小,酒醒之後,惶慚無地,是以你兩次找他報仇,他都不傷你性命。他甚至不肯將你打傷,但你兩次都是發瘋般跟他拚命,若不傷你,他始終無法脫身。嗣後他一直暗中跟隨在你身後,你三度遭遇危難,都是他暗中解救。』我心下琢磨,除了崆峒鬥五老之外,果然另有兩件蹊蹺之事,在萬分危急之際,敵方攻勢忽懈。空見大師又道:『他自知罪過太深,也不敢求你饒恕,只盼日子一久,你慢慢淡忘了。豈知你越鬧越大,害死的人越來越多,今日你若是再去殺了宋遠橋宋大俠,這場大禍可真的是難以收拾了。』」

  「我道:『好,那姓宋的與此事無涉,我也不去找他了,便請大師叫我師父來見我。』空見大師道:『他沒臉見你,也不敢見你。再說,謝居士,不是老衲小覷你,你便是見了他也是枉然,你的武功跟他差得太遠,這場仇是報不了的啦。』我道:『大師是當世有道高僧,你叫我便此罷了不成?』他道:『謝居士遭遇之慘,老衲也代為心傷。可是尊師酒後亂性,實非本意,何況他已深自懺悔,還望謝居士念著昔日師徒之情,網開一面。』我心下狂怒,說道:『我若再打他不過,任他一掌擊斃便了。此仇不報,我也不想活了。』」

  「空見大師沉吟良久,說道:『謝居士,尊師武功已非昔比,你便是練成了『七傷拳』,也傷他不得。你若不信,便請打老衲幾拳試試。』我道:『在下跟大師無冤無仇,豈敢相傷?在下武功雖是低微,這七傷拳卻也不易抵擋。』他見我執意要報此血仇,說道:『謝居士,我跟你打一場賭。尊師殺了你全家一十三口性命,你便打我一十三拳。倘若打傷了我,老衲罷手不理此事,尊師自會出來見你。否則這場冤仇便此作罷如何?』我沉吟不答,心知這位高僧武功奇深,七傷拳雖然厲害,要是真的傷他不得,難道這仇便不報了?」

  「空見大師又道:『老實跟你說,老衲既然插手管了此事,決不容你再行殘害無辜的武林同道。你若一念向善,便此罷手,過去之事大家一筆勾銷。否則你要找人報仇,難道為你所害那些人的子弟家人,便不想找你報仇麼?』我聽他語氣嚴厲起來,狂性大發,喝道:『好,我便打你一十三拳!你抵擋不住之時,隨時喝止。大丈夫言出如山,你可要叫我師父出來相見。』空見大師微微一笑,說道:『請發拳吧!』我見他雖是身子矮小,但白眉白鬚,貌相慈祥莊嚴,不忍便此傷他,第一拳只使了三成力,砰的一聲,擊在他的胸口。」

  無忌道:「義父,你使的便是這種震斷樹脈的『七傷拳』麼?」謝遜道:「不是!這第一拳是我師父成崑所授的『霹靂拳』,我一拳擊去,他身子晃了晃,退後一步。我心中想,這一拳只使了三成力,他已退後一步,若是將『七傷拳』施展出來,不須三拳,便能送了他的性命。當下我第二拳稍加勁力,他仍是晃了晃,退後一步。第三拳時我使了七成力,他也是一晃之下,再退一步。我心中微感奇怪,我拳上的勁力已加了一倍有餘,但擊在他的身上,仍是一模一樣。依他枯瘦的身形,我一拳便能打斷他的肋骨,但他體內並不生反震之力,只是若無其事的受了我三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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