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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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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左掌翻起,一把抓住漁網,借力往外一抖,他手上戴著掌套,掌中雖然抓住匕首利鉤,卻是毫無妨礙。他自在深山中苦思數日,自創一家武功之後,臨敵時舉手投足,宛似行雲流水,身隨意到,絕無窒滯。此時抓著漁網一抖,那網兒斗然向四名綠衫弟子反罩過去。眾弟子練漁網陣法之時,只怕敵人漏網兔脫,沒想到這漁網竟會掉頭反噬。但見網上明晃晃的刀鉤向自己頭上撲來,他們素知這漁網厲害,同聲驚呼,撒手躍開。那總角少年身手較弱,大腿上終於給漁網的匕首帶著,登時鮮血長流,摔倒在地,痛得哭號起來。楊過笑道:「小兄弟,別害怕,我不傷你。」左手抖動漁網,右手舞起金鈴索,但聽得嗆啷啷,叮玲玲,刀鉤互擊,金鈴聲響,極是清脆動聽。 這一下神威大震,眾弟子那裏還敢上前,遠遠靠牆站著,只是未得師父號令,不敢認輸逃走,但雖不認輸,卻也是輸了。馬光祖拍手頓足,大聲叫好,只是人群之中但有他一人喝采,未免顯得寂寞,他叫了幾聲,瞪眼向法王道:「和尚,楊兄弟的本領不高麼?怎麼你不喝采?」法王一笑,道:「很高,很高,但也不必叫得這般驚天動地。」馬光祖瞪眼道:「為什麼?」法王見公孫谷主雙眉豎起,慢慢走到廳心,再也不去理會馬光祖說些什麼。 公孫谷主聽小龍女說了「我決意跟了你去」這七字後,已知半月來一番好夢,到頭來終於成空,心下雖然又是失望,又是惱怒,但想:「我若得不了你的心,也須得你的人。我一掌將這小畜牲擊斃,你不跟我也得跟我,時日一久,終能教你回心轉意。」他生性雖然嚴酷,是非之際,原也瞧得極是明白,但以小龍女是如斯明艷無倫的一個好女子,親口答允相嫁,今日正是洞房花燭的好日子,偏偏橫裏跑出來一個楊過攪局,教他如何不怒? 楊過見他雙眉越豎越高,到後來眼睛與眉毛都似直立一般,不知是那一派的厲害武功,心下也不禁駭然,一手提索,一手抓網,全神戒備。他知自己的生死存亡,小龍女的喜愁榮辱,全是在此一戰,實是不敢有絲毫怠忽。 公孫谷主繞著楊過緩緩走了一圈,楊過也在原地慢慢轉頭,眼睛始終不敢離開他的眼光,見他越是遲遲不動手,知道一出手越是凌厲,只見他雙手向前平舉三次,錚的一響,雙掌合拍。這一下響聲卻是大出眾人意表,竟如兩塊鐵板碰撞,錚錚然純是金鐵相擊之聲。楊過心中一凜,退後了一步,公孫谷主右臂突然擊出,一把抓住漁網向後一扯。楊過但覺這一扯之力大得異乎尋常,五根手指劇痛,只得鬆手。公孫谷主將漁網拋向廳角空著手的四名弟子,這才喝道:「退下!」 眾人見他明明空手,雙掌互擊的聲音已極是奇特,而肉掌拿在漁網的刀鉤之上,竟也不覺疼痛,無不大感駭異。公孫綠萼雖是他的獨生女兒,也只知父親武功極高,卻也不知他有如此的功夫,只有大弟子樊一翁才略知師父的真實本領,眼望楊過,心道:「你這小子今日可死得慘了。」 楊過漁網被奪,不容他再次搶到先手,綢索一抖,金鈴抖動,分擊他肩頭「巨骨」與頸中「天鼎」兩穴。此時公孫谷主胸口門戶大開,雙臂長伸在外,但楊過不敢貿然擊他前胸大穴,先擊他身上小穴以作試探。公孫谷主的武功竟是另成一家,對楊過的金鈴擊穴絕不理睬,右臂一長,倏向他臂上抓來,但聽叮叮兩聲,「巨骨」與「天鼎」雙穴齊中,他恍若不覺,呼的一響,手抓變掌,拍向楊過左乳。 楊過曾聽小龍女、歐陽鋒、洪七公、黃藥師等武林好手講研武功,知道一人內功練到上乘境內,當敵招襲到之際可以暫時封閉穴道,又如歐陽鋒的異派武功,練得經脈倒轉,周身大穴全部變位,但其時他頭上腳上,身體也是移形。總是有跡象可尋。如公孫谷主這般對自己的點穴絕無反應,就好似身上不生穴道一般,這種功夫當真是罕見罕聞,心中一餒,不禁存了三分怯意。眼見他雙掌翻起,手掌心隱隱帶著一股黑氣,拍到時風勢逼人,心知厲害,不敢正面與他硬接,一邊續以金鈴索與他纏鬥,左掌迴護住了全身各處要害。 一霎之間已拆了十餘招,楊過全神招架,忽地心中一動:「這谷主的掌法卻並不奇特,我曾在何處見過?」見他一掌輕飄飄當胸按來,似柔實剛,忙躍開數尺,叫道:「你識得完顏萍麼?」原來他已瞧出這谷主的掌法,與完顏萍的武功是同一家數,只是以他功力之深厚,較之完顏萍纖纖弱質,自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計了。公孫谷主一掌按空,並不收招,手掌仍是伸出兩尺,身形一晃卻已縱到了楊過身前。常人出拳發掌,總是以臂使手,手臂一縮,一拳打出,但谷主這一招卻是以身發掌,手掌不動,而以身子前縱之勁擊向楊過。 這一招卻非完顏萍所會,須知全身之力雖大於一臂,但用之發招,究嫌過於遲緩,公孫谷主這一掌卻是威猛迅捷,兼而有之。楊過待要偏身閃避,已然不及,只得左掌揮出,硬接了他這一招。拍的一響,雙掌相交,震得楊過退後三步,公孫谷主卻站在原地不動,只是身子微微一晃。這一交掌一碰即分,楊過只感一股熱氣透過掌套透入左臂,不由得大驚:「姑姑這掌套連寶刀寶劍也傷它不了,這廝鳥的掌力恁地了得。」 公孫谷主雖穩住了身子,顯是大佔上風,其實楊過掌力反擊,也震得他胸口一陣隱痛,大感訝異:「這小子年紀輕輕,竟接得住我這一招鐵掌。如此跟他纏鬥下去,未必能斃得了他,若是教他和我打成平局,一切全不用說了。」雙掌連拍,錚錚作響。聲音極是刺耳,說道:「姓楊的,谷主掌下留情,你明白了麼?」 若是平常比武,原可說勝敗已分,再打下去,楊過定然是有輸無贏,谷主說到這句話,他該當自認武功不及,但今日之事,心知如不拼個死活,他絕不能平平安安的放小龍女與自己出谷。雖在危急之中,楊過對敵人仍是不改嬉皮笑臉的本色,哈哈一笑,道:「你若打死我,我姑姑焉能嫁你?你若打不死我,我姑姑仍是不能嫁你,你那裏是掌底留情了?你這是輕不得,重不得,無可奈何之至。」 他這番猜測,卻是將對手的心地推想得太過良善,公孫谷主恨不得一招就將他打死,絕了後患,縱然小龍女怨怪惱怒,那也顧不了許多,他的無可奈何,其實是一對鐵掌收拾不了這個少年。他轉頭向女兒道:「取我兵刃來。」公孫綠萼知道父親的兵刃一取將出來,楊過有死無生,微一遲疑,谷主厲聲道:「你沒聽見麼?」公孫綠萼臉色慘白,只得應道:「是!」轉入內堂。 楊過瞧了父女二人的神情,心想:「憑他一雙空手我已對付不了,再取出什麼古怪兵器,那還能有什麼生路?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走到小龍女身前,伸出手來,柔聲道:「姑姑,你跟了過兒去吧!」公孫谷主雙掌蓄勢,只要小龍女一站起身,伸手與楊過相握,立時撲上去以豹爪鐵掌猛擊楊過背脊,心中打定了主意:「拼著自己重傷,也要將這小子打死,柳兒若是跟著他去,我這下半生做人還有何樂趣?」 那知小龍女並不站起,只淡淡的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過兒,這幾天來你好嗎?」問到最後一句話時,不禁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楊過道:「姑姑,你不惱我了?」小龍女淡淡一笑,道:「我怎麼會惱你?你來,轉過了身子。」楊過依言轉身,只是不明她的用意。小龍女從懷裏取出一個小針線包兒,在針上穿了線,比量了一下他衣服背心上給公孫谷主抓出的破孔,嘆道:「這些日子我老在打算給你縫一件新袍子,但想今後永不再見你面了,縫了又有什麼用?唉,想不到你真會尋到這裏來。」一面說,一面拿小剪刀在自己衣襟上剪下一塊白布,慢慢的替他縫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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