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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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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道:「一個兒是文雅穩重,一個兒是瀟灑倜儻;一個兒脈脈含情,一個大獻殷勤,一個兒教你終身有託,一個兒卻能陪你解悶。兩個人都是年少英俊、武功卓絕,當真是哥哥有哥哥的好,弟弟有弟弟的強,可是我一個人怎能嫁兩個郎?」郭芙怔怔的聽他說著,聽到最後一句,啐了他一口,說道:「你滿嘴胡說,誰理你啦。」楊過瞧她神色,早知自己已全盤猜中,口中輕輕哼著小調兒:「可是我一個身子啊,又怎能夠嫁兩個郎。」 他連哼幾句,郭芙始終心不在焉,似乎並沒聽見,過了一會,才道:「楊大哥,你說是大武哥哥好呢,還是小武哥哥好?」她這句話問得甚是突兀。須知她與楊過雖是兒時遊伴,究竟多年未見,而且現下兩人都已長大,這種女兒家的心事,怎能向他吐露?但楊過這人生性隨和活潑,只要不得罪他,他跟你嘻嘻哈哈,有說有笑,片刻間令人如坐春風,似飲美酒,況且郭芙心中不知已千百遍的想過此事,確是覺得二人各有好處,平時玩耍說笑,她和武修文比較投機相得,但要辦甚麼規規矩矩的事,卻又是武敦儒妥當得多,女孩兒情竇初開,平時對二人或嗔或怒,或喜或愁,將兄弟倆弄得神魂顛倒,在她內心,卻是好生為難,不知該對誰更好些才是,這時和楊過談起,竟不自禁的問了出口。 楊過笑道:「我瞧兩個人都不好。」郭芙一怔,道:「為什麼?」楊過笑道:「若是他二人好了,我楊過遇有指望麼?」他一路上對陸無雙嬉皮笑臉的胡鬧慣了,其實心中並無半分邪念惡意,這時和郭芙說笑,竟又脫口而出。郭芙一呆,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姑娘,從來沒人敢對她說半句輕薄之言,當下不知該是發怒還是不該,板起了臉,道:「你不說也就罷了,誰跟你說笑?咱們快走吧。」說著展開輕功,繞小路急向山坳後奔去。楊過碰了一個釘,覺得老大不是意思,心想:「我擠在他們三人中間幹麼?自己走得遠遠的吧!」 他轉過身來,緩緩而行,心想:「武家兄弟直把郭姑娘當作是天仙一般,唯恐她不嫁自己。其實當真嫁了,整天陪著這樣嬌縱橫蠻的一個女子定是苦頭多過樂趣,嘿,這般痴人,也真好笑。」他此時暗笑旁人,那知一人墮入情網,萬難自拔,縱然是大聖大賢,也是難以勘破此關,豈是輕易嘲笑得的? 郭芙奔了一陣,只道楊過定會跟來求告陪罪,不料立定稍候,竟沒他的人影。她心念一轉,暗道:「這人不會輕功,自然追我不上。」當即向來路追去,只見他反而走遠,心中好生奇怪,跑到他面前,道:「你怎麼不來?」楊過道:「郭姑娘,請你拜上令尊堂,說我走啦。」郭芙吃了一驚,道:「好端端的幹麼走了?」楊過淡淡一笑,道:「也沒什麼。我本就不為什麼而來,也就不為什麼而去。」郭芙素來喜歡熱鬧,雖然心中並不瞧得起楊過,只是覺得聽他說笑,比之與武氏兄弟說話另有一種新鮮味兒,實是一百個盼望他別走,說道:「楊大哥,咱們這麼久沒見,我有好多話要問你呢。再說,今晚開英雄宴,東南西北,各家各派的英雄好漢都來聚會,你怎麼不見識見識呢?」 楊過笑道:「我又不是英雄,若是也來與會,豈不是教那些真英雄們笑話了?」郭芙道:「那也說得是。」他微一沉吟,道:「反正陸伯伯家中有許多不會武功之人,你跟那些賬房先生、管家的一起喝酒吃飯,也就是了。」楊過一聽大怒,心想:「好哇,你是將我當作低三下四之人看待了。」他年紀雖小,卻是個甚有城府之人,臉上絲毫不露氣惱之色,笑道:「那可不錯。」他本想一走了之,此時卻將心一橫,有意要做些事情出來,羞辱她一番。 郭芙自小嬌生慣養,不懂人情世故,她這幾句話實在並非有意損他,那知楊過生性敏感,無意中已大大得罪了他。她見楊過回心轉意,笑道:「快走吧,別去得遲了,給媽先到,就不易偷看了。」她在前快步而行,楊過氣喘吁吁的跟著,落腳沉重,顯得十分的遲鈍笨拙。 好容易將近黃蓉平時傳授魯有腳棒法之處,只見武氏兄弟爬在樹梢,探頭探腦。郭芙一躍上樹,伸手下來拉楊過上去。楊過握著她柔若無骨、溫軟如綿的小手,不由得心中一蕩,但隨即想起:「你就是再美些,也那裏及得上我姑姑半分。」此時郭芙的武功已極有根基,輕輕一提,已將他提上樹幹,她悄聲問道:「我媽還沒來麼?」武修文指著西首,低聲道:「魯長老在那裏舞棒,師母和師父走開說話去了。」郭芙生平就怕父親一人,聽說郭靖也來了,覺得有些不妥,但見魯有腳拿著一根竹棒,東邊一指,西面一攪,毫無驚人之處,低聲道:「這就是打狗棒法麼?」武敦儒道:「多半是了。師母正在指點,師父過來有事和師母商量,請她到一旁說話去了,魯長老就獨個兒這麼練著。」 郭芙又看了幾招,但覺呆滯,不見奧妙,說道:「魯長老還沒學會,沒什麼好看,咱們走吧。」楊過看了魯長老的棒法,與洪七公當日在華山絕頂所傳的一印證,果然分毫不錯,心中冷笑:「小女孩兒什麼也不懂,偏會口出大言。」 武氏兄弟對郭芙奉命唯謹,聽她說要走,正要躍下樹來,忽聽樹下腳步聲響,郭靖說道:「芙兒的終身,自然不能輕忽,但過兒年紀還小,你也不能因他一時之錯,就料定他難以成材。」又聽黃蓉說道:「你顧念郭楊兩家祖上累世的交情,原本是該的。但楊過這小子,我越是瞧他,越覺得像他父親,我怎放心將芙兒許他?」 楊過、郭芙、武氏兄弟四人聽了靖蓉夫婦這幾句話,無不大驚失色,大家都不知郭楊兩家上代有這許多關連,更是萬想不到郭靖有意要把女兒許配給楊過。這幾句話與各人都是有著莫大的切身關係,四個人隱身樹上,再也不走。只聽郭靖說道:「楊康兄弟不幸流落金國王府,誤交匪人,這才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到頭來屍身不全,葬身鴉腹。若他自小就由楊鐵心叔父教養,絕不至此。」黃蓉嘆了口氣,想不到嘉興王鐵槍廟中那麼驚心動魄之夜,兀自寒心,低低的道:「那也說得是。」 楊過對自己身世從來不明,只知父親早,死於他人之手,至於怎樣死法,仇人是誰,即是自己生母,也不肯對他明言。此時聽郭靖提到他父親,說什麼「流落王府,誤交匪人。」又是甚麼「屍骨不全,葬身鴉腹。」頭頂如遭雷轟電掣,全身發顫,臉色死灰,郭芙斜眼望了他一眼,見他如此神色,不由得甚是害怕,生怕他突然摔下,就此死去。 郭靖與黃蓉背向四人身隱的大樹,並肩坐在一塊岩石之上。郭靖輕輕摸黃蓉的手背,柔聲道:「自從你懷了這第二個孩子,最近身體大不如前,快些將丐幫的大小事務一古腦兒交給魯有腳,須得好好補養才是。」郭芙大喜,心道:「原來媽媽有了孩子,我多個弟弟,那可有多好。」黃蓉道:「丐幫之事,我本來就沒操多大心,倒是芙兒的終身,好教我放心不下。」郭靖道:「全真教既不肯收容過兒,讓我自己好好教他吧。我瞧他人是極聰明的,將來我把功夫盡數傳與他,也不枉了我與他爹爹結義一場。」楊過此時才知郭靖原來與自己生父是金蘭兄弟,「郭伯伯」這三個字,中間實有重大含義。他聽郭靖對自己情深義重,心裏極是感動,幾欲流下淚來。 黃蓉嘆道:「我就是怕他聰明反被聰明誤,所以只教他讀書,不傳他武功。盼他將來成為一個深明義理,正正派派的好男兒,縱使不會半點武功,我將芙兒許他,也是心滿意足的了。」郭靖道:「蓉兒,你事事比我聰明,想得原很周全,但咱們芙兒是這樣的一個脾氣,這樣的一身武功。要她終身守著一個文弱書生,你說不委屈她麼?你說她會尊重過兒麼?我瞧啊,這樣的夫妻一定難以和順。」黃蓉笑道:「也不怕羞,原來咱倆夫妻和順,是因為你武功勝過我啦。郭大俠,來來來,咱倆比試比試。」郭靖笑道:「好,黃幫主,你劃下道兒來吧。」只聽拍的一聲,大概是黃蓉在郭靖身上輕輕拍了一下。 過了一會,黃蓉道:「唉,這件事說來好生為難,就算不理過兒,武家哥兒倆又怎生分解?你瞧大武好些呢,還是小武好些?」郭芙和武氏兄弟三人之心自然大跳而特跳,楊過雖事不關己,卻也急欲知道郭靖對二人的評語,只聽郭靖「嗯」了一聲,隔了好久始終沒有下文,最後才道:「小事情上是瞧不出來的,要待面臨大事,孰優孰劣,才有分曉。」他聲調轉為十分柔和,道:「好,芙兒年紀還小!再過幾年,也還不算太遲,說不定到那時一切自有妥當安排,咱們做父母的完全不用操心。你教導魯長老時別太費神了,這幾日我總覺得你氣息紛亂,不能調勻,很是為你擔心。我找過兒去,跟他談談。」說著捏一捏她的手,向來路回去。 黃蓉坐在石上調勻一會呼吸,才招呼魯有腳過來,試演棒法。這時魯有腳已將三十六路打狗棒法盡數學全,只是如何用的訣竅,卻未領會,黃蓉於是耐著性子,一路路的解釋給他知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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