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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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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聰明過人,只聽了一遍,就已記在心裏,但尋思:「師父惱我恨我,豈肯當真傳我功夫?只怕他教我一些沒用的假口訣。」過了一會,假裝忘卻,又向趙志敬請教。趙志敬照舊說了。到第二日上,楊過再問師父,聽他說的與昨日一模一樣,這才相信非假,因他若是胡亂捏造,連說三次,不能字字相同。 如此過了十日,趙志敬只是授他口訣,如何習練的實際法門,卻一字不說。到第十天上,趙志敬帶他去參見馬鈺,說已授了本門心法,命楊過背誦給掌教祖師爺聽。楊過從頭至尾背了一遍,一字不錯。馬鈺甚喜,連讚孩子聰明。他是個敦厚謙沖的有道之士,所謂君子可欺以方,那裏想到趙志敬另有詭計。 夏盡秋至,秋去冬來,轉瞬過了數月,楊過記了一肚皮的口訣,可是一絲一毫的功夫也沒學到,若論武藝內功,與他上山之時實無半點差別。他是個絕頂聰明之人,自己功夫停滯,豈有不知?只過了十多天,即知師父是有意作弄自己,但他既不肯相授,卻也無法可想,只有待丘師祖回來,再向他訴說。但左等右等,丘處機始終不歸。楊過年紀雖小,城府卻是極深,心中對師父懷恨愈來愈烈,臉上可越加恭順。趙志敬暗暗歡喜,心道:「你忤逆師父,到頭來瞧是誰吃了虧?」 眼見到了臘月,全真派中自王重陽傳下來的門規,每年除夕前三日,門下弟子大較武功,考查這一年來各人的進境。眾弟子見較武之期漸近,日夜勤練不息。 這一天臘月望日,全真七子的門人分頭較藝,稱為小較。每年到了這一日,各弟子分成七處,馬鈺的徒子徒孫成一處,丘處機的徒子徒孫又成一處。譚處端雖然已死,他的徒子徒孫仍是極盛,馬鈺、丘處機等憐念師弟早死,對他的門人加意指點,是以每年大較,譚氏門人倒也不輸於其餘六子的弟子。這一年丘處機、王處一等部外出未歸,宮中只馬鈺與郝大通二人留守,但因重陽宮新毀,全真派險遭顛覆之禍,全派上下,都想到全真教雖號稱天下武功正宗,實則武林中好手輩出,這名號岌岌可危,因此人人勤練苦修,反比往年更著重了幾分。 且說趙志敬、崔志方等玉陽子的門下,這日午後齊集在東南角一處曠地之上,較武論藝。王處一不在山上,當由大弟子趙志敬主持小較。第四代弟子或演拳腳,或使刀槍,或發暗器,或顯內功,由趙志敬等評講一番,以定甲乙。何謂第四代弟子?蓋全真教由王重陽首創,他是創教祖師,馬鈺等七子是他親傳弟子,稱第二代;趙志敬、尹志平、楊康等為七子門徒,稱第三代;而楊過等一輩卻是第四代了。 楊過入門最遲,位居末座,眼見許多年紀與自己相若的小道士都是拳法精熟,各有專長,並無羨慕之心,卻生懷恨之意。趙志敬見他臉上忿忿不平,有意要使他出醜,待兩名小道士比過器械,大聲叫道:「楊過出來!」楊過呆了一呆,心想:「你沒傳我半點武藝,叫我出來幹麼?」趙志敬又叫道:「楊過,你聽見沒有,快出來。」楊過只得走到座前,打了一躬,道:「弟子楊過,參見師父。」全真門人大都是道人,但也有不少如楊過這般俗家弟子,他們就行俗家之禮。 趙志敬指著場中適才比武得勝的小道士道:「他也大不了你幾歲,你去和他比試。」楊過道:「弟子又不會絲毫武藝,怎能和師兄比試?」趙志敬怒道:「我傳了你大半年功夫,怎說不會絲毫武藝?這大半年中你幹什麼來著?」楊過無話可答,低頭不語。趙志敬道:「你自己懶惰貪玩,不下苦功,拳腳上自然生疏。我問你,手腳齊進橫豎找,下一句是甚麼?」楊過道:「掌中亂環落不空。」趙志敬道:「不錯,我再問你:生剋二法隨著用,下一句是甚麼?」楊過答道:「閃進全在動中求。」趙志敬微笑道:「很好,一點兒也不錯,你就用這四句法門,下場和師兄過招吧。」 楊過又是一怔,道:「弟子不會。」趙志敬心中得意,臉上卻現大怒之色,喝道:「你學學口訣,卻不練功,推三阻四,快快下場去吧。」眾道士親耳聽到楊過背誦口訣,絲毫無誤,只道他臨試怯場,好心的出這鼓勵,幸災樂禍的就暗暗訕笑。全真弟子本來都是良善之士,只因郭靖上終南山時一場大戰,把全真高手打得一敗塗地,得罪的人多了,是以許多人都遷怒楊過,盼他多受挫折,雖然未必就是惡意,但出氣之心人人皆有,卻也怪他們不得。 楊過見眾人催促,有的人冷言冷語,出聲譏刺,不由得怒氣更盛,把心一橫,暗道:「今日把命拼了就是。」當下一縱入場,雙臂舞動,直上直下的往那小道士頭頂猛擊過去。那小道士見他一上場既不行禮,亦不按門規謙遜求教,已自詫異,更見他發瘋般亂打,更是吃驚,不由得連連倒退。楊過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猛衝上去著著進逼。那小道士退了幾步,見他下盤虛浮,斜身出足,一招「風掃落葉」,往他腿上掃去。楊過沒有提防,立足不住,撲地倒了,跌得鼻血長流。 旁觀群道見他跌得狼狽,有的笑了起來。楊過翻身爬起,也不抹拭鼻血,低頭向那小道士猛撲。小道士見他來得兇惡,側身閃避。楊過出招全然不依法度,雙手一摟,已抱住對方左腿。小道士右掌斜飛,擊他肩頭,這招「天紳倒懸」原是拆解自己下盤被襲的正法,但楊過在桃花島並未學到武藝,這次在重陽宮中又未得傳授實用功夫,對方甚麼來招,全不知曉,只聽蓬的一聲,肩頭熱辣辣的一陣疼痛,已被重重的擊中了一掌。他愈敗愈狠,一頭撞正對方右腿,小道士立足不住,被他壓在身上。楊過掄起拳頭,狠命往他頭上打去。 小道士敗中求勝,手肘猛地在他胸口一撞,乘他疼痛,已借勢躍起,反手一推一甩,又重重將楊過摔了一交。他打個稽首道:「楊師弟承讓!」同門較藝,本來一分勝敗就須住手,那知楊過勢若瘋虎,又是疾衝過來。只兩三招之間,又已跌倒,但他越戰越勇,拳腳也越出越快。趙志敬叫道:「楊過,你早已輸了,還比甚麼?」楊過那裏理會,橫踢豎打,竟無半點退縮。群道初時各各好笑,都想:「全真門中那有這種蠻打功夫?」但後來見他情急拼命,只怕闖出禍來,叫道:「算啦,算啦,自己師兄弟切磋武藝,不必認真。」 再打一陣,那小道士心中已有怯意,只是閃避擋躲,不敢再容他近身。常言道:「一人拼命,萬夫莫當。」楊過在終南山上受了大半年怨氣,此時要盡情發洩,自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小道士的武功雖遠勝於他,卻那有這等旺盛的鬥志,眼見抵敵不住,只得在場中繞著圈子逃走,楊過在後疾追,罵道:「臭道士,你打得我好,打過了想逃麼?」 此時旁觀的十人中倒有八九個是道士,聽他這麼臭道士、賊道士的亂罵,不由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人人都道:「這小子非好好管教不可。」眼見那小道士被趕得急了,驚叫:「師父,師父!」盼趙志敬出言喝止,但趙志敬雖連聲怒喝,楊過毫不理睬。 正沒做理會處,人群中一聲怒吼,竄出一名胖大道人,此人身材雖然肥胖,行動卻極靈便,縱上前去,一把抓住楊過的後腦,提了起來,拍拍拍的三記耳光,下的竟是重手,打的他半邊面頰登時腫了起來。楊過險險被他三下打暈,一看之下,原來是與自己有仇的淨光。楊過首日上山,淨光曾被他使詐險些燒死,因而受盡師兄弟們的訕笑,說他本事還不及一個小小孩兒。他一直懷恨在心,此時見楊過又在胡鬧,忍不住出來動手。 楊過本就打豁了心,一見是他,更知無倖,只是後心被他抓住了,動彈不得。淨光一陣獰笑,又是拍拍拍三記耳光,叫道:「你不聽師父的言語,就是本門叛徒,誰都打得。」說著舉手又要打落,趙志敬的師弟崔志方為人正直,見楊過出手之際,竟似不會半點本門武功,又知趙志敬心地狹隘,只怕其中另有別情,此時見淨光落手兇狠,恐防重傷了他,於是喝道:「淨光,住手!」 淨光聽師叔叫喝,雖然不願,只得將楊過放下,道:「師叔你有所不知,這小子狡詐無賴之極,不重重教訓,我教中還有甚麼規矩?」崔志方不去理他,走到楊過面前,只見他兩邊面頰都腫得高高的,又青又紫,鼻底口邊都是鮮血,神情十分可憐,當下柔聲道:「楊過,你師父教你武藝,你怎麼不好好用功修習,卻與師兄們撒潑亂打?」楊過恨恨的道:「甚麼師父?他沒教我半點武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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