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雪山飛狐 | 上頁 下頁
二七


  苗若蘭喜道:「是啊,原來這可憐的孩子還活著,是不是?爹爹知道了一定會十分喜歡。他在哪裏,你帶我們去瞧這孩子好不好?」她隨即想到,自己一直叫他「可憐的孩子」,其實他已是個二十七歲的男子,比自己還大著十歲,臉上不禁一紅。

  平阿四道:「你是瞧他不著了,這裏的人,誰也不會活著下山。」苗若蘭道:「我爹爹,必會上峰相救,我一點也不擔心。」平阿四道:「你爹爹打遍天下無敵手,打的是凡人。他武藝再強,也耐何不了這萬仞高峰。」苗若蘭道:「是那孩子叫你來害死我們麼?」

  平阿四搖頭道:「不是,不是。這孩子豪放任俠,和他父親一模一樣,若是知道我來幹這種陰毒勾當,他定要攔阻。」曹雲奇怒道:「好啊,原來你也知道這是陰毒的勾當。」苗若蘭問道:「那孩子是個怎麼樣的人?叫甚麼名字?武功好麼?他在幹甚麼事?」

  她自小見父親每年祭奠胡一刀夫婦,一直以未能撫養那孩子為畢生恨事,是以極為關心。平阿四嘆道:「若不是我炸毀了長索,苗姑娘,你今日就能見到他啦。」苗若蘭奇道:「甚麼?」平阿四道:「他與此間主人有約,今日午時要來拜山。眼見午刻已到,這會兒想來已至山峰之下了。」眾人齊聲叫道:「是雪山飛狐?」平阿四道:「不錯,胡一刀胡大爺的兒子,叫做雪山飛狐胡斐。」

  眾人聽了半天故事,對胡一刀的為人甚是神往,聽說雪山飛狐是他兒子,心中都起了一種異樣之感,雖想見了他未必有甚好處,但不禁渴欲一見,又想此間主人遍邀高手,以備迎戰,只怕此人本領亦不在乃父之下。苗若蘭忽然驚道:「啊喲,此間主人所邀的幫手和我爹爹都未上山,如在山下和那雪山飛狐撞到,定要動手。我爹爹不知他是胡伯伯的兒子,若是一劍將他殺了,那便如何是好?」

  平阿四淡淡一笑,道:「苗大俠雖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可是要說能一劍殺了胡相公,卻也未必能夠。」他臉上一個長長的傷疤,這麼一笑,牽動肌肉,顯得極是詭異。

  他又道:「胡相公今日上山,原是要找苗大俠比武復仇。只是我親眼見到當年胡一刀胡大爺與苗大俠的交情,胡大爺之死又非苗大俠的本心,我勸胡相公別上這兒來找苗大俠比武,可是說甚麼也勸他不聽。後來我在山下見到了這位閰大夫,當下跟上峰來,炸索毀糧,大夥兒一齊餓死,總算是報了胡大爺待我的恩義啦。」

  這一席話,只把眾人聽得面面相覷,心想寶樹當年謀財害命,今日自是死有應得,只是各人與此事並不相干,卻在這兒陪上一條性命,也可算得極冤。寶樹見了眾人臉色,知道大家對自己頗有怪責之意,站起身來喝道:「今日之事,咱們只有同舟共濟,一齊想個下山的法兒。這個惡徒嘛——」

  一語未畢,忽聽撲翅聲響,一隻白鴿飛進大廳,停在桌上。苗若蘭道:「啊,白兒,你跟著來啦。」上前拿起白鴿,卻見牠腳上縛著一條絲線。這絲線從鴿腳上一直通到門外,苗若蘭向裏拉扯,那線竟是極長,拉了好一大截,始終未見線頭。她好奇心起,雙手交互收線,那線竟似無窮無盡一般。田青文上前相助,兩人收了數十丈,忽覺絲線漸漸沉重,看來線頭彼端縛得有物。苗若蘭大喜,叫道:「咱們有救啦!」眾人齊道:「怎麼?」苗若蘭道:「這白鴿是我家養之物,我爹爹帶在身邊,用以傳遞消息。此時爹爹必已到了山下,在絲線上縛著救咱們下峰的物事。」平阿四聽了此語,臉色大變,狂吼一聲,撲上去要拉斷絲線。殷吉站在鄰近,身子一幌,已攔在他面前,雙掌起處,將他推倒在地。

  田青文道:「姊姊,小心拉斷了絲線。」苗若蘭點了點頭。那絲線雖細,卻極堅韌,兩人手上愈來愈沉,絲線始終不斷。再拉一會,苗若蘭似乎有點吃力。陶子安道:「苗姑娘你歇歇,我來拉。」走近去接過了絲線。

  阮士中、曹雲奇、劉元鶴等早已搶出門去,要看那絲線上吊的是甚麼救星。陶田二人收了一會,忽聽門外歡呼聲起,手上登鬆,想來所吊之物已上了峰。廳上各人一齊走出,只見阮士中與曹雲奇站在崖邊,雙手此起彼落,忙碌異常,仍是在收線,原來絲線上縛的是一根較粗的絲索,待那絲索收盡,又引上一根極粗的繩索。

  眾人一齊高呼,七手八腳,將那粗索縛在崖邊兩株大松樹上。劉元鶴道:「咱們走罷,待我先下。」雙手抓住繩索,就要往下溜去。鎮關東陶百歲喝道:「且慢,幹麼讓你先下?誰知你在下面要搗甚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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