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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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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感奇怪,不知他心中轉什麼念頭。韓小瑩是女子,究竟心思最為綿密,輕聲道:「你可是另有意中人啦?」郭靖紅了臉,隔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韓寶駒與丘處機同聲喝問:「是誰?」郭靖囁嚅不答。 韓小瑩昨晚在王府中與梅超風、歐陽公子等相鬥時,已自留神到了黃蓉,見她白衣勝雪,丰姿綽約,心中暗暗稱奇,這時立時想到了她身上,問道:「是那個白衣小姑娘是不是?」郭靖紅了臉不答,微微點了點頭。丘處機問韓小瑩道:「那是誰啊?」韓小瑩沉吟道:「我聽見梅超風叫她小妹,又叫她爹爹做師父……」丘處機與柯鎮惡同時站起,齊聲驚道:「難道是黃藥師的女兒?」 韓小瑩拉住郭靖的手,問道:「靖兒,她可是姓黃?」郭靖點頭道:「是。」韓小瑩一時茫然無語。朱聰道:「她父親將她許配給你麼?」郭靖道:「我沒見過她爹爹,也不知道她爹爹是誰。」朱聰又問:「那麼你們是私訂終身的了?」郭靖不懂「私訂終身」是什麼意思,睜大了眼不答。朱聰道:「你對她說過一定要娶她,她也說要嫁你,是不是?」郭靖道:「沒有說過。」他頓了一頓道:「用不著說,我不能沒有她,蓉兒也不能沒有我,我們心裏都知道的。」 韓寶駒一生從未經歷過情愛滋味,聽了這句話怫然不悅,喝道:「那成什麼話?」朱聰溫言道:「她爹爹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你知道麼?要是他知道你與他女兒偷偷相好,你還有命活麼?梅超風學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已這樣厲害。那桃花島主要殺你時,誰救得了你?」郭靖低聲道:「蓉兒這樣好,我想……我想她爹爹不會是惡人。」韓寶駒罵道:「放屁!你快罰一個誓,以後永遠不再和這妖女見面。」 江南六怪因黑風雙煞害死笑彌陀張阿生,與雙煞仇深似海,連帶對他們的師父黃藥師也恨之入骨了。郭靖好生為難,一邊是師恩深重。一邊是情切愛篤,心想今生如不能再和蓉兒見面,這一生做人還有什麼樂趣?他天性淳厚,因之用情也特別深摯,只見幾位師父目光都是嚴峻的望著自己,心中一陣酸痛,雙膝跪下,兩道淚水從面頰上流下來。 韓寶駒踏上一步,厲聲道:「快說!」突然窗外一個女子聲音喝道:「你們幹麼逼他?」眾人一怔,那女子叫道:「靖哥哥,快出來。」 郭靖一聽聲音正是黃蓉,又驚又喜,搶步出外,只見她俏生生的站在庭院之中,左手牽著那匹汗血寶馬,小紅馬見到郭靖,長聲歡嘶,前足跳躍起來。韓寶駒、全金發、朱聰、丘處機四人跟著出來。郭靖向韓寶駒道:「三師父,就是她,她不是妖女!」 黃蓉罵道:「你這難看的矮胖子,幹麼罵我妖女?」她又指著朱聰道:「還有你這骯髒拉塌的鬼秀才,幹麼罵我爹爹,說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朱聰不與小姑娘一般見識,微微而笑,心想這個女孩兒果然美艷無儔,生平未見,怪不得靖兒如此為她顛倒,韓寶駒卻勃然大怒,唇邊小鬍子翹了起來,喝道:「快滾、快滾!」黃蓉拍手唱道:「矮冬瓜,滾皮球,踢一腳,溜三溜。」郭靖喝道:「蓉兒不許頑皮,這位是我師父。」韓寶駒踏步上前,伸手來推黃蓉。黃蓉又唱:「矮冬瓜,滾皮球……」突然間伸手拉住郭靖腰間衣服,用力一扯,兩人同時騎上了紅馬馬背。黃蓉一提韁,那馬如箭離弦般直飛出去。韓寶駒身法再快,那裏趕得上這匹風馳電掣般的汗血寶馬? 等到郭靖定了定神回過頭來,韓寶駒等人面目已經看不清楚,瞬息之間,諸人已成為一個黑點,只覺耳旁風生,勁氣撲面,那紅馬奔跑得迅速之極。 黃蓉右手捏著韁繩,左手伸過來拉住了郭靖的手,兩人雖然分別不到半日,但剛才經歷了一件劇烈無比的內心交戰,這時相聚,猶如劫後重逢一般。郭靖心中迷迷糊糊,自覺逃離師父大大不該,但想到要捨卻懷中這個比自己性命還親的蓉兒,此後永不見面,那是寧可斷首瀝血,也不能屈從之事。 那紅馬奔了一個多時辰,離中都燕京已近二百里,黃蓉這才收韁息馬,躍下地來。郭靖跟著下馬,那紅馬不住用頭勁在他腰裏挨擦,顯得十分親熱。兩人手拉著手,默默相對,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但縱然一言不發,兩心相通,互相早知對方心意。 隔了良久良久,黃蓉輕輕放下郭靖的手,從馬旁革囊中取出一塊汗巾,到小溪中沾濕了,交給郭靖抹臉。郭靖正在呆呆的出神,也不接過,突然說道:「蓉兒,非這樣不可!」黃蓉給他嚇了一跳,道:「什麼啊?」郭靖道:「咱們回去,見我師父們去。」黃蓉驚道:「回去?咱們一起回去?」郭靖道:「嗯,我要牽著你的手,對六位師父與馬道長他們道:這就是蓉兒,她不是妖女……」他一面說,一面拉著黃蓉那溫軟滑膩的小手,昂起了頭,斬釘截鐵般說著,似乎柯鎮惡、馬鈺等就在他的眼前:「師父,你們對我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難報,但是,但是,蓉兒……蓉兒可不是妖女,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他本來想了大篇言辭要替黃蓉辯護,但話一說到口頭,只覺得除了說她「很好很好」之外,再無別語。 黃蓉起先覺得好笑,慢慢聽到後來,不禁十分感動,輕聲道:「靖哥哥,你師父們恨死了我,你多說也沒用。別回去吧!我跟你到深山裏、海島上,到他們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去過一輩子。」郭靖心中一動,隨即正色道:「蓉兒,咱們非回去不可。」黃蓉叫道:「他們一定會生生拆開咱們,咱倆以後可不能再見面啦。」郭靖道:「咱倆死也不分開。」 黃蓉本來心中淒苦,聽了他這句勝過千句信誓、萬句盟約的話,突然間滿腔都是信心,突然間覺得兩顆心已牢牢結在一起,天下再沒什麼人、什麼力道能將人拆散,心想:「對啦,最多是死,難道還有比死更厲害的?」當下說道:「靖哥哥,我永遠聽你話,咱倆死也不分開。」 郭靖喜道:「本來嘛,我說你是個好姑娘。」黃蓉嫣然一笑,從革囊中取出一大塊生牛肉來,用濕泥裹了,找些枯枝來生起火來,說道:「讓小紅馬息一忽兒,咱們打了尖再趕回頭兒。」 兩人吃了牛肉,那小紅馬也已吃飽了草,兩人上馬回頭,從來路回去,申牌稍過,已來到小客店前。郭靖牽了黃蓉的手,走進店內,那店伙得過郭靖的銀子,見他回來,滿臉堆歡的迎上,說道:「您老好,那幾位都出京去啦。跟你張羅點兒什麼吃的?這就跟你老吩咐去。」郭靖驚道:「都去啦?留下什麼話沒有?」店伙道:「沒有啊。他們向南走的,走了不到兩個時辰。」郭靖向黃蓉道:「咱們追去!」 兩人出店上馬,向南疾馳,一路留神,但趕到傍晚,始終不見六怪等的蹤影。郭靖道:「只怕師父們走了另一條道。」於是催紅馬重又回頭。那小紅馬真是神駿,雖然一騎雙乘,仍是日行千里,來回奔馳,絲毫不見疲態,直到天黑,途人都說沒見到江南六怪、全真三子那樣的人物。 郭靖好生失望,黃蓉道:「八月中秋大夥兒在嘉興煙雨樓相會,那時必可見到你眾位師父。」郭靖道:「到中秋節足足還有半年。」黃蓉笑道:「這半年中咱倆同遊天下名勝,豈不甚妙?」郭靖一來生性曠達,二來究竟少年脾氣,三來有意中人相伴,不禁心滿意足,當下拍手道好。 兩人趕到一個小鎮,住了一宵,次日買了一匹高頭白馬,郭靖一定要騎白馬,把紅馬讓給黃蓉乘坐,黃蓉拗他不過,一笑騎上紅馬。兩人按轡緩行,一路遊山玩水,其樂融融,或曠野間並肩而臥,或村店中同室而居,雖然情深愛篤,但兩小無猜,不涉半點猥褻。黃蓉固然不以為異,郭靖亦覺本該如此。 這一日來到京東西路襲慶府泰寧軍地界(今山東省),時近端陽,天氣已微感炎熱,黃蓉額上見汗,正想找個蔭涼地方休息,忽聽水聲淙淙,前面似有溪流。黃蓉縱馬上前,不禁歡聲大叫,郭靖跟著過去,原來是一條清可見底的深溪,溪旁兩岸都是垂柳,枝條拂水,水中游魚可數。 黃蓉脫下外衣,撲通一聲,跳下水去,郭靖嚇了一跳,走近溪旁,只見她雙手高舉,兩手各各抓住一尾尺來長的青魚。兩尾魚兒尾巴亂動,拚命掙扎,黃蓉雙手一擲,叫道:「接住。」把魚兒拋上岸來,郭靖施展擒拿手法抓去。但那魚兒身上好滑,雖然被他抓住,立即溜脫,在地下翻騰亂跳。 黃蓉笑得如花枝亂顫,叫道:「靖哥哥,下來游水。」郭靖生長大漠,不識水性,笑著搖搖頭。黃蓉道:「下來,我教你。」郭靖見她在水裏玩得有趣,於是脫下外衣,一步步踏入水中,黃蓉在他腳上一拉,他站立不穩,跌入了水裏,心慌意亂之下,登時喝了幾口水。黃蓉笑著將他扶起,教他換氣划水的法門。游泳之道,主要是在能控制呼吸,郭靖對內功習練有素,精通換氣吐納的功夫,不到兩個時辰,已自摸準了水性,在溪流之中,上下來去,浮沉自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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